二十九
瞿歆当即激动得提高声调:“傅公子?可是傅家,饮剑山庄的傅家?”
赵容轻轻点头:“正是。”
瞿歆神色一凛:“三年前,我曾于络州往渠州的官道上见过一场搏杀,傅庄主以一人之躯,力战百余名山匪,当真宝刀未老,令我等晚辈敬仰。你说的那位傅公子,可是传闻中即将成为下一任庄主的傅小公子,傅征?”
严江又是一声冷嗤,“那宝刀老是老不了,一下子被人撅折了,自然轮不到慢慢老死的福分。”
旁家的事,按说如何调侃都无关痛痒,瞿歆却当即双眼暴突:“严江,我从前如何与你说的,你全都不记得了?”
严江反唇相讥:“我又是如何与你说的,你又记得多少?”
眼看剑拔弩张,郑轩正想起身劝阻,耳侧却传来一声轻叩——赵容眼角微挑,示意他静观其变。
郑轩认定瞿歆不比严江伶牙俐齿,就算有赵容在旁暗示,他也只是稍稍镇定,还是笃定了要替瞿歆帮腔。
他可以暂时一忍,但只要严江再失分寸,或者瞿歆困于辩驳,他务必要将焦点抢过,绝不能令瞿歆陷入难堪。
瞿歆屏着气,涨起的怒潮犹然未退:“你说的,不过是要我顾及自身安危,可瞿某却相信,自己的本领的确不比旁人逊色,事实也证明,这一路以来挑战的人物,皆不是瞿某的对手。
瞿某所行之举,固然有莽撞之虞,可迄今也不曾连累身边哪一位朋友。但严公子所言之事,却是诋毁一位武林前辈,视江湖道义为无物,孰轻孰重,瞿某相信,上天自有公断。”
严江先是由愤转笑,随即转成难以自抑的大笑,“江湖道义?暗杀要员,拦截商路,这便是他傅充傅庄主所秉的江湖道义?他傅家肆无忌惮多年,只在阴肆里横行霸道也就算了,伸了不该伸的手,就只该怪他们贪婪无忌,咎由自取。”
两人对峙的气势越涨越盛,瞿歆立即将手按上了佩刀,怒声暴起:“你说什么?”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若非他傅家狂妄过甚,横行津璨两州不够,还敢暗通戍边军侯,天家又何必费尽周折,联络五大门派暗中清剿?”
“什么?”
三人俱起疑声,连时常以淡雅面目示人的赵容亦不能免。
瞿歆由暴怒陷入沉思,神情凝重,赵容也神色复杂,半晌未作言语。
场中一再沉寂,郑轩终于按捺不住:“恩人……恩人他跟着的,就是那位傅小公子,是也不是?”
郑轩没有面朝赵容,可除了赵容之外,再无第二人能接下此问。
赵容轻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须得同诸位讲明,我与那位傅公子,本是偶尔相识,我承蒙他搭救,躲得一劫,后来互有所取,我借重他的武功,他则需要一双耳目,越出傅家院墙,悉知江湖之内的种种。
傅公子年少有成,又颇具主见,对饮剑山庄蛰伏暗中的境况并不十分满意,因而时常来此地发一发牢骚,我欣赏他的性情,想与他结交得更深,他却总是心怀芥蒂,本以为上回……”
赵容与郑轩交换视线,得了郑轩的肯定,便把此前设计对付赤龙子的经过简要作了叙述,略过了涉及江铭越的一节。
郑轩紧张得直吞唾沫,但赵容的话句句都拿捏好了分寸,没有触及郑轩更早之前的过往,这才令郑轩缓下忐忑,敢于查看瞿歆的神色。
瞿歆一再蹙眉,似乎颇为认真地做了思索。
郑轩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或许在较量武艺之外,瞿歆并非是个冲动莽撞之人。
严江的脸色一变再变,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一阵子鄙夷,一阵子又转为自嘲与不甘,听得赵容对傅家养子的夸赞,更是连连冷笑,直到瞿歆引出刀身的一小段方才噤声。
“我之所见,便是如此。饮剑山庄立场如何,赵某不敢干涉严公子和赵公子的论断。但如今既然有可疑人物搜寻傅小公子的下落,即是说明,他现下已得幸存,还请诸位判断,我等是该助傅小公子一力,还是助那搜寻之人一力?”
郑轩等这一刻等得尤其焦灼,率先抢声:“当然是帮傅公子。”
不等瞿歆附和,严江忽而展颜,褪去阴白的面色,语调轻松:“为何要助?如今他已是孤家寡人,留着他,既不能给赵阁主几两赏钱,亦不能坦荡立世,为众人所仰,朝廷与五大门派,势必会追剿到底。赵阁主既然说了,你同他相处日久,至今未得信任,那么一个冷心冷性的人物,缘何还要替他两面插刀,招惹自己承受不来的麻烦?”
严江不答反问,确实令赵容短暂陷入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