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鹧鸪天（五）
宁岁岁悠悠转醒时,已是日落西山。
听见外面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迷迷糊糊地转头去看，正好便看见裴知衍从外面进来。见她醒来,也并未出声。
她浑身无力,说不出话。
只亲眼看见裴知衍在她床沿处坐下,随后又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根雪白丝线编制而成的手绳。不知道他施了何种术法，那雪白手绳下一刻就变成红色。
裴知衍垂首,将这手绳系在她的手腕上，温和说道：“你今年生辰时我才送予你的玉镯,就被你弄丢了。”
“先暂且由这红绳代之,等我替你把玉镯找回，再换上手镯。”
他声音分明很近，但宁岁岁神思不稳听得很恍惚,只大概听出其中意思,便轻轻点头，说道：“多谢大师兄。”
如今她正虚弱，却仍然没有对他设防,或许也潜意识知晓,他是很亲近的人。
裴知衍轻轻触碰她的额头以作安抚,轻笑道：“跟我,不必言谢。现在为时尚早，你的女侍已经离开，继续睡吧。”
之后他好似还说了些什么,但宁岁岁已经听不真切。她只记得自己好似抓住裴知衍的手掌,最后是枕着他的手心才再度入睡。
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寥寥,若宁岁岁此刻清醒，定然会发现这香炉中的香料并非龙涎香,甚至和之前洛拾尘使用过的香料也完全不同。
安神香掺和着迷梦的香气丝丝缕缕地升起，在宫殿中弥漫，香气愈发浓郁，宁岁岁也睡得愈发深沉。
等她再度醒来时，天已大亮。
昨晚一连整夜都在发梦，梦中情形真真切切，就如同她潜意识中的记忆一般。等她睁开眼时，望着帐顶怔愣许久。
等外面传来筱红的问询声，她还恍若隔世，她没有让筱红进来，只回应自己还很困乏，需要补觉。
宁岁岁做了一个好长的梦，那梦分明只有一夜，却让她看见了过去十几年的所见所闻。脑海中的梦境景象如同走马灯一般重新浮现在脑海中，让她愈发清醒。
她想起了所有。
等她彻底恢复清明，翻身下床在宫殿内踱步好几圈，却并未见到裴知衍的身影。
她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但大师兄神通广大，修为高强。如今花盛无暇他顾，他自然能在这百花宫中来去自如，不会被人发现。
思及此，她把筱红和淑紫叫进来，两人和往常一样开始服侍她。
如今恢复所有记忆，宁岁岁再看着两人在这里忙前忙后，竟然也不觉得不自在。
或许这三个月来的身份变化和环境改变，早已让她习惯如今的生活。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无尽山弟子，而并非百花宫少主。但她对这造假的身份也没有半点不适应，反而已经在谋划该如何利用这便利。
刚收整好，宁岁岁便又让两人出去。
她想等裴知衍回来，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跟对方说。
很可惜，她没有等到裴知衍回来，反而等来了花盛的女侍。对方甫一出现在宫殿中，她就沉下脸色。
花盛果真迫不及待。
“好，我知道了。”
应下女侍的传唤，来传话的弟子却迟迟不离开。她微微蹙眉，看向她：“你为何还不离开？”
“少主，弟子……”那女侍眼神飘忽，似乎被宁岁岁的神色吓住了，“宫主吩咐弟子，必须尽快引您过去……”
“好。”宁岁岁深吸一口气，给筱红一个眼神，三人便跟着那女侍往花盛的主殿里走。
昨日她给花盛输送了一些灵力后，对方状态好了一些。但这并不保证之后不会恶化，说不定时间拖得越久，状态会越差。
宁岁岁今日穿着一袭水红色长裙，她走在去往主殿的廊道上，微微侧目看向院墙之外，今日是个好天气。
一路思绪万千，她很快再次进入昨日的书房。
和昨日一般，书房内只留了一颗用以照明的明珠，花盛匍匐在桌案上，听到声响后颤颤巍巍地擡起头。
宁岁岁再次惊讶。
比起昨天离开之前，花盛皮肤更加苍老，就连昨日还漆黑的头发也生出雪白，白发苍苍，更显老态。
“宫主。”宁岁岁颔首行礼，微微垂头掩饰眼中情绪。
不止是外表，花盛的气力也虚弱许多。她看着宁岁岁，眼眸没了焦距，只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喊道：“岁岁……给本宫疗伤。”
昨日一遭，今天宁岁岁也早有准备。她站在原地并未上前，而是先说道：“还请宫主冷静，我这就给你输送灵力。”
说着，她单手掐诀，隔着桌案开始给花盛输送灵力。
长长的袍袖随着她的动作上滑，露出鲜艳的红色手绳。宁岁岁垂眸看着那红绳，倏然想到她一直妥善保管的玉镯。
一盏茶时间后，宁岁岁停下动作。
花盛虚弱至极，竟然也没了声息。她躺倒在桌案上，呼吸缓慢微弱，只有微微颤抖的眼皮昭示着她还存着一口气。
“宫主，今日便先到这里，我先告退了。”说着，宁岁岁转身欲走。
“别走！”方才一直没有声音的花盛突然大喊，她擡手摸着满是皱纹沟壑的面颊，浑浊的眼球颤抖着，好似不敢置信。
“宫主，你还有吩咐吗？”宁岁岁摸着腕间的红绳，语气也不自觉放冷。
她的玉镯，定然也是被花盛拿走了。那玉镯是裴知衍赠予她的，内里蕴含着不少灵力，对于花盛来说定然也十分有益。
花盛擡眼看她，尽管今日的明珠光芒不算昏暗，她好似也看得很吃力。只见她微微眯起双眼，似乎在仔细辨认宁岁岁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