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那只脚踝上。
‘你的脚……如何了?‘
‘这点小伤无碍的。‘他腿脚动了动,向我擡了擡他那用绷带细细包扎过的箭伤。
‘那蝶儿呢?‘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到。
叶不问的神色黯了黯,缓缓地开口答道。
‘蝶儿她已经醒了,好在救治得及时。只是那残破的容颜。往后怕是再也摆脱不得了。醒来后的蝶儿,似乎想了很多,她自忖如今这般陋姿已无颜侍奉君侧,遂瞒着我一人跑去了距望京千里之外的妙慧庵剃度出家当了姑子。‘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炸得我差点持立不住,好在禁衣暗下出力,紧了紧握着我的那只手,稳稳地将我扶住。
‘她怎么那么傻?如果黄子睿因为这个而嫌弃她,他就不配拥有她对他的一往情深!‘叶不问苦笑地摇着头,抿着下唇,斟词酌句地开口说道。
‘我这个大哥做得很失败,对妹子自小未尽有半分的关爱。也许在她对黄子睿痴念的感情中,我素来都没有看清。长久以来,那个人从未有过半分的心动,她在他心底永远只是那个强大得不需要保护,对主忠心不二、誓死效命的一件武器。虽说武器握在手上久了也会产生感情,但这样一份感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升华至男女之情。
‘有时我也在想,或许这样是对蝶儿最好的一个解脱,至少她可以逃得远远的,不用认清现实中残酷的真相。那个人如若可能对她动心,她早就不当会是现在这般摸样了,即便他看到她面上狰狞的疤痕。会内疚,会痛惜,那又怎样?蝶儿的骄傲,蝶儿的自尊是如何也接受不了卑微得需要用乞求怜爱的方式来博取他眷顾的。‘‘那……你今后做如何打算?‘禁衣语露关切之意。
‘我对她一早便允诺过的蝶儿若真心累了,哥必护你周全离去,这话我一直记得。如今妹子决意出家,我便遂了她的愿,也将栖身之所迁往那妙慧庵外,亦好时刻守护着她。若是往后她哪天顿悟了。想要走出那里。我便一路陪着;倘若当真万念俱寂,不愿再涉足这乱世红尘一步。我便在那里一直守着。‘那一刻,他面上的表情是那样的深刻。以致在他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清楚地记得他的那张脸。他的脸上既没有期望。也没有绝望,神情清冷孤寒。
他临出院子的时候,略一踯躅,转眼间便匍匐于地跪拜在我脚前。
我心知他必是感念当日身陷困兽之局,我以营救蝶儿性命为先的那番作为,慌忙便要扶他起身,谁想毕竟是练家子出身的他,却哪里又是我能搀扶得动的,只得泄了手上的力道,由着他巍然不动地把话说完。
‘不问最后还有一句话。‘
‘任是什么话,你讲来便是,何必自苦?‘叶不问缓缓擡起头来,面色却是欲言又止地闪烁不定。
‘敢问祺妃可还记得当日在小巷内,意欲轻薄你的那两名淫贼匪类?再不济总归还记得距辛集镇五里地的朱家村吧?!后来,可曾留个心思回去看过?‘‘此话怎讲?‘骤闻此言,悚然警觉。心念他又是如何知道我这么多经历过往的?不觉眉心紧蹙,狐疑地追问到。
叶不问心思几番流转,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说道。
‘话既说道这份上,不问也不想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了,我只说与你听我所知道的事实,至于一切是否属实,祺妃亲往一查便知。
‘那两名歹匪后来被削了手,剁了脚,挂在巷口曝尸数月,一直未有亲眷敢上前认领。而朱家村在你走后已然荡然无存,火是夜里突然之间烧起来的,方圆百尺拔地而起,轰然冲破夜色。无数的人嘶声尖叫仓惶奔逃,可他们哪里知道布置下这一切的人又岂肯他们轻易逃脱?密密麻麻的箭雨疾发,霎时惨呼声、惊叫声、马蹄声、锐器划破皮肉的顿音接踵而来,那个村子很快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第二日,大内的侍卫和京都守备府的兵马才卒然赶到,却不知为何缘故,但凡与朱家村姓氏擦边带拐的人事一律获了罪,充作苦役下河捕鱼,那些人后来便再也未见有上来过。‘我望着叶不问掷地有声地言之凿凿,忽然之间觉得已经没必要再去求证什么了,伸手摸了摸空落落的胸口,颇有些悲天悯人地苦笑起来。禁衣急怒削树,而黄子睿怒极了却是削人,且是成堆成堆无辜的人。我的安危到头来,却想不到竟是用无数的冤魂孤鬼换得的!
帝王之家天性凉薄!就这点上他同他那亲叔叔黄鹤曦还真是一丘之貉。
催我回宫的明黄色的那道圣旨跟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马车,是在我醒来三日后差使皇上跟前的随伺涵广玉亲自送来的,禁衣刚好出外采买。
当听到涵公公细声细气地唱喏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祺妃娘娘速速回宫觐见。‘这句话时,我心下暗自拿定了主意,是时候了,是时候做个了结,彻底告别赝妃的名号了。
马车一直驶到了紫禁城外才缓缓停了下来,久候于门内的小太监小宫女们赶紧地将我扶进了百鸟朝凤的鎏金凤舆内,陪着十二分的当心稳稳地将我一路擡往养心殿的方向。
待过了永福宫,拐入那笔直的、一眼不见尽头的长街,便听得天际间有闷雷一声近一声地追了过来,空气凝重胶着,像是谁的手用力按挞在胸口中,教人如何也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