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解决得正是时候,在明林林再次叫着明楉去镇上买年货的时候,明楉也愿意跟着一起出去了。
家里的东西快吃完了,还要添补。
不过这些邻居们都好,东家一点菜,西家一条鱼。明楉的菜竟也没有断过。
村子里面过年比城里还是要热闹,贴对联,放烟花,穿着新衣的小孩子追逐着。兜里的瓜子花生都撒了不少。
除夕夜这一天,家家户户早早做好年夜饭围坐在一起。
明林林叫明楉去他家吃饭,但明楉想着祭拜一下自己的爷爷,在家自己做。
一个人,做了四个菜一个汤。量虽然不多,但都是寓意极好的。鱼、猪肉、鸡……都有。
八点钟,明楉一个人坐在有些斑驳的长凳上。最上位摆了一双碗筷,边上放着他新打回来的高粱酒。
明楉声音轻轻地说着话,一边往嘴里吃着菜。
“爷爷,明楉好多年没有回来了。”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是年后又要走了。”明楉吸了吸鼻子,“不说这个了。爷爷,你吃菜,还有你喜欢的酒呢。是我自己赚的钱买的,专门买回来孝敬爷爷的。”
啪嗒啪嗒的泪水掉入碗中,喉中溢出些许的呜咽,又被明楉故作坚强地压了下去。
他望着漂浮着葱花,眼里只能瞧着一点绿。“我今年高二了,已经能好好养活自己。”
“啪嗒——”泪水落入碗中,呜咽声再也止不住,争先恐后溢出来。
瘦削的人趴在桌上哭得伤心极了,肩膀耸动,颤抖着仿佛要晕过去。明明才十七岁的年纪,别人还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而明楉却要开始负担自己的一切。
很苦,打工很累。
明楉从来都压抑着,这会儿借着周遭无人,尽数将心中的委屈发泄了出来。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爷爷,我好想你啊,楉楉好想你啊……”
哭嚎声越来越大,洪水般将他整个人淹没。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堂屋,桌上空荡荡的碗筷投下阴影。轻轻斜向哭得止不住气的小猫崽子。
“明楉,明楉!”
“明楉,你怎么了?”
“哟,这孩子怎么这么烫。”二爷爷一拍大腿,又推了下自己的孙子,“赶紧的,送医院啊。”
明林林抄起明楉的手往肩上抗:“好。”
二爷爷一巴掌打在自己孙子的屁股蹲儿。“背着啊!读书读傻了是吧,扛着不硌啊。”
——
这个年,明楉就是在医院度过的。
“得亏让你过来送点吃的,不然这孩子怕是要烧糊涂。”
隐隐约约的,明楉听到了老人略微暗哑的声音。目光所及一片朦胧,待白光散去,是留在医院的爷孙两个。
明楉眼珠转动,抿了下有些发干的唇。他看着医院的布置,知晓自己是给其他人添麻烦了。他满是歉意:“二爷爷,林林哥,麻烦你们了。”
“可算是醒了。”
额头贴来一个粗糙的大掌,泥土将他的手也染成了深棕色。贴着脑袋令明楉很安心,就像是他爷爷一样。
他下意识蹭了蹭,眼含濡慕:“二爷爷,大过年的,可麻烦你们了。”
“麻烦个什么。你爷爷不在,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算是看明白了,明楉这孩子寒假回来怕是家里那父母对他也不怎么好。自从他被带走之后,好些年没有见过他。现在十七八岁能出远门了就赶紧过来这边。
那么久了的房子也还愿意住着。不是没地方落脚,就是家里呆着不安心。
也是可怜啊……从小就可怜。
“二爷爷,林林哥,你们先回去吧。现在除夕夜呢。我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明楉巴掌大的小脸扬起一抹笑意,唇色苍白得厉害。他乖乖软软地陷了一半在被窝里。瞧着心疼。
老爷子不忍心:“晚上让你林林哥守在这里,有个什么事儿也有人帮忙。”
明楉连忙推迟:二爷爷不用了,你们回去吧。这里不是还有值班的医生吗?我只是发烧,手脚还是能动的。”
明楉看向明林林:“哥,谢谢你。”
“你们回去吧,呆在这儿,我心里更不好受。”说话间,竟是带出了哭腔。
明林林一叹,将视线转向自己的爷爷。
老爷子裹着手上的叶子烟,摇了摇头。“行,二爷爷回,回就是了。”
这孩子从小长得乖,一笑起来比村子里那个孩子都讨喜。这要是一哭,没谁不赶忙按照他说的做。
心疼啊……明山重,怎么就死那么早呢,白留着这么个孙儿受磋磨。这骨架子细细的,比外面要饭的都看着瘦。
门轻轻合上,将明楉隔绝在了这白得发亮的病房之中。
明楉吸了吸鼻子,将眼眶里的泪挤了出去。
镇上的医院这时候都放年假,除了值班的医生护士,哪哪儿都冷清。
明楉眼睛合上,也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明楉直接出院。
先将二爷爷家帮忙交的费用还了这才回到自己家。
大年初一,村子里在外打工的人回来了大半。带着年货,还有给自家孩子买的新衣新的玩具,热闹的声音直接掩盖了那座空了好久的房子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