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楚灯青醒来后陈祁果然带她去吃了炸鸡腿。
但八个实在太多,楚灯青可吃不下,买了四只一人俩,两人蹲在花圃前啃。
楚灯青啃着啃着说:“很好吃,但没想象中好吃。”
陈祁问:“想象中是什么滋味?”
楚灯青想了会儿说:“说不太清,就是、嗯、就是吃起来像动画片里那样,汁水在口腔里炸出来,然后头皮发麻脑袋一白,整个人顿时飘飘欲仙,完全不知道身处何地心在何方,就是、享受就成了。”
陈祁笑了下:“你这描述得不像是炸鸡腿,倒像是……不过我们吃鸡腿就够了,吃鸡腿不够享受,慢慢再找其他的,世界上美食这么多,没准儿就有一个超乎青青的想象。”
楚灯青也跟着笑:“那你要快点找哦,别等到我七老八十牙齿都掉光了,到时候就啃不动了。”
“好,”陈祁笑着,“我会快快找到,快快送到青青面前。”
楚灯青吃完了,继续蹲在花圃前,轻轻说:“我们好像两只无家可归的大猫咪哦。除了毛少了点,一样的可爱。”
楚灯青对着阳光眯了下眼:“陈祁,流浪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陈祁说:“跟青青在一起,怎样都不错。”
“不是的哦,”楚灯青说,“如果说世界裂开一个缝,我正在不断往下掉,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应该已经掉下去了。可是……”
看阳光看久了眼睛疼,楚灯青眨了下眼移开视线:“陈祁你也陪我掉,掉着掉着我们卡在了一起。我们卡在世界的夹缝里,不上不下。多了你,我掉不下去。多了我,你也爬不上去。”
“所以和我在一起,”楚灯青轻轻笑了下,“不是不错,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很糟糕的啊,你懂不懂。”楚灯青拍了拍陈祁肩膀,站了起来,“以后的你会后悔的。”
她仿佛在为这段故事作注脚,陈祁却不愿,跟着站了起来,说:“我知道我说一万句话,青青也还是会怀疑。那就让时间证明,我不会后悔也不会回头。青青,我们走下去,就别回头。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未来的事还在未来,我们改变不了也把握不住。”
“青青,”陈祁牵住她的手,“如果世界一定要让你陷落,你就把我当垫背的,拉着我一起往下掉,不要心生怜悯。把我当……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自愿的,”陈祁说,“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值不值得。糟糕也好,不错也罢。青青,陈祁认定了青青。”
楚灯青笑得更明媚,可明媚过头就生出一种世事变迁的落寞感。
她牵着陈祁往前走,慢悠悠地,像是在浪费光、浪费人、浪费一切。
浪费是一种奢侈,她享受这种奢侈。
一无所有的人只能选择浪费自己,因为其他的……从古到今,从春秋到岁月,向来与他们无关。
权势空空,名利空空,只有一腔过于茂盛的感情,像春天的杂草不断涌出来。
挤压稻子的生存空间。
到秋天的时候才发现,稻田早成了杂草团。
没有收获,于是在冬天饥亡。
陈祁心脏跳得有些快,呼吸很热,脑海也发烧,在蒸发,蒸发,水汽从毛孔里冒出化作汗意,化作.爱意,想亲吻她,想抱住她,想占有她。
陈祁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任由楚灯青牵着手。
他尚还年轻的一颗心不想要克制,可是青青想要,他就克制。
青青是完美的,柔软的,有时候笑,有时候闹,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只安安静静躺着。
陈祁害怕青青安静的时候,怕她不开心,怕她烦忧不已,怕她厌倦了这个世界要离开。
他怕到不知道该怎样去爱她,不知道到底怎样做对她最好。
青青拉着他的手,他好像被整个春天拉住,浸泡在夏天的池塘里,在秋天长满稗子,冬天里学会沉眠。
他想要保护她,又不知道怎样才能保护好她。他是如此的无用、不堪,可是青青没嫌弃,她牵着他的手,他们一起走向明天。
明天还远,路好长好长,陈祁有一瞬间希望自己和青青被埋葬在这条街道。午后的阳光当石头,风当泥土,脚下的影子当棺材,他们埋在一起,躺在一起,等来年春天的时候发芽开出花来。
想要青青,想要她,想要她永远走在身侧,听她轻微的呼吸,触碰她的肌肤,温温的,没有他烫。
陈祁好像在发烧,又好像只是错觉,好烫,从手心一直滚烫到心里,焚煮他的身体脉络,每一根骨头都烙下青青的印迹。
刻上青青的名字,刻上青青的面容,刻上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让每个字都成为青青的符号,让每句话都代表青青的存在。让她与自己永垂不朽,刻在骨头上,成为甲骨文,成为流传物,千千万万年,他们就是一个文明。
青青不会再消失,她和这颗星球一起存在亿亿万万年,直到星辰陨落,直到黑洞吞噬,直到宇宙湮灭。
他们会和一切消失,和尘埃共同陨落在不尽的光阴里。
没人能找到他们。新生的其他生物也不能。
彻底的湮灭,彻底的沦亡,连尘灰也做不成,纯粹地消失在时空之中。
连同所有人类,连同整个族群。
一个文明的消亡史。
坠落,坠落,坠入大海深处。
“你手好烫啊。”楚灯青想要松开他的手。
陈祁不让,他紧紧抓着,呼吸急促:“再等等,等等,很快就会凉下来。”
“要等多久啊。”
“等……”陈祁说,“等到夕阳落了,等到青青习惯,等到我、我把体温降下来。”
“你很热吗?”
“热,”陈祁说,“热得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