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熟悉的笑声将祝柳拉回现实,他怔怔地看着远处跑来的祝棠,她穿了身红裙子,头上的钗饰叮当作响,怀里抱了一捧红梅,笑盈盈地看着他。
“三哥,好不好看?”她举着红梅朝他摇晃,没注意看路,往前一个趔趄。
祝柳立即伸出手,却又顿住,握着拳收了回去,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淡了下来,只道:“不要这般冒失。”
小姑娘没有生气,仍然开开心心地在他身旁叽叽喳喳:“拿回送给祖母她们,她们定会很开心。”
他别开眼,浅浅应了一声:“今日出来的有些久了,不如早些回去。”
祝棠没有意见,两人与宋祁告别后,乘着马车往回走。
他看到她脸色有些不好,也知道是她腿上的伤口冻着了,可他...他的手指紧紧扣着膝盖,闭了闭眼,还是与她道:“车上有伤药。”
说罢,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给她留出空间,听着身后淅淅索索的声音。
直到声响停止,他也没敢回头,只是一直面对着车窗,风干满脸的泪,留下清浅的痕迹。
一路无言,将人送回院后,他没有逗留,转身回了自己的院中。
后来,他未再见过祝棠,甚至除夕他也借口没有出席,他坐在漆黑的室内,手中拿着那只玉镯,轻轻摩挲。
也许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寒风萧瑟,他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仅是脚步声他已经可以判断来人是谁,果然不出几息,魂牵梦萦的声音响起:
“三哥,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听着外面的敲门声一次又一次响起,最后是常乐打发走了她:“三少爷应当已经睡了,您还是回去吧。”
她声音好像有些失落:“好,那你帮我把这个给他,今天年夜饭有好多好吃的,他都没有尝到。”
常乐应了一声,接下了她手中的食盒,然后脚步声跑远了。
祝柳刚要站起来,又听见脚步声猛得跑了回来,在他房门口大声道:“三哥你好好休息,祝你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这一回,脚步声跑远后再也没回来,他也不打算再站起来,常乐在外面问:“公子,这食盒怎么办?”
他说:“放在门口吧。”
不听,不见,不念,不想,这或许才是他们最好的路。
祝棠没有再来过,他也没再问起过,府里的人都以为他们又开始闹矛盾了,只有常乐知道,他从自己那里要走了那只木雕的大青虫。
常乐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那只大青虫没有被烧掉的,可也无从问起,只看着他比以前更用功,可也更消瘦。
再次给他递祝棠的消息时,是小喜逼着常乐去寻他的。
常乐只看见他手中的毛笔摔落在纸面上,将刚写好的课业弄得一团糟,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又不是大夫,去了也没用。”
他是这么说的,常乐也是这么传达给小喜的,至于小喜有没有告诉祝棠,他们都不知道。
常乐以为他真是这么想的,直到看见他深更半夜地跑了出去,一路跑至了祠堂门口的树下,却只是看着祠堂的方向,矗立了良久,才缓缓朝回走。
没有人知道,他独自一人,跪坐在房中的蒲团上,跪了一整夜。
不能靠近,不能问候,不能安慰,他只能用这种方式陪着她。他还以为,没有他,她会欢欢喜喜地嫁给别人。
可是没有,她还是不愿意嫁人,宁愿被罚也不愿意嫁人。
他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去看她,却只是在她院门口徘徊了很久,最后调转了脚尖,拖着步子离开。
后来的事,他又全都不知晓了,一心一意埋在书本中,又是一年大雪,他似乎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只隐隐知晓有几个世家子在追求她。
原来,他与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缘分,若不是刻意遇见,便不会有机会遇见。
这一回的新年,他又没有出席,理由还是生病,只是这一回是真的生病,染了风寒,在床榻上咳嗽个不停,大夫说再病下去,或许会病成肺痨。
他病得越来越重,几乎不省人事,只有隔得极近,才能听见他苍白的唇中,在喊棠棠。
祝柳病得快要死了的事,祝棠早就知晓了,她的心疾一直来回反复发作,她也想去劝劝,可她连门都进不去。
又是一次严重的心疾发作后,她一个人悄悄跑到他的院子,想翻窗进去看看,恰好撞见他站在窗口。
他手里拿了个碗,将碗里的东西全都倒进了花盆之中,一股苦味散发出来。
祝棠一怔,呆呆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喝药。”
他似乎也没有预料到她会来爬窗,一个颤抖,手中的碗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一片。他皱了眉,问:“你怎么来了。”
祝棠没说话,从窗口翻了进去,将窗关了严实,又问一遍:“你为什么不喝药。”
他掩唇咳了两声,扶着桌走得离她远了些,摔坐在木椅上,淡淡道:“你快回去吧,当心也染上病灶。”
“我问你为什么不喝药。”她朝他紧跟而去,有些激动,“你知不知他们都很担心你。”
祝柳默了默,擡眸看她:“那你呢?”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连忙去推她:“你快些回去,我要休息了。”
可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蹲下身,趴在他的腿上,轻声道:“我也很想你,三哥,我想你很久了,做梦都想见到你。”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泪滚落进他轻薄的衣衫中,烫得他难受。
“三哥...”她仰起头,看着他,“你是不是一直在故意避开我?”
祝柳紧紧攥着拳,躲开的眼神,没有说话。
她笑了笑,撑着扶手伸起脖子,轻声道:“没关系的,三哥不见我,我来见三哥就好了。”她凑上前,唇落在了他唇边。
泪水落下,落到他唇边,祝棠轻轻舔了舔,笑道:“三哥的眼泪也是咸的。”
祝柳垂眸看着她,按住她的后颈,重重吻了上去。
“三哥,三哥...”她呢喃几声,用力回应。
祝柳猛得睁开眼,瞳孔一缩,将她紧紧抱住,将自己所剩不多的气力都用尽。
片刻后,两人缓缓分开,祝棠看他脸色更差几乎昏厥,连忙跑出去叫人,所幸大夫说他没有大碍,祝棠才松了口气。
她坐在他床边守着他,一直等到他醒来,盯着他将药喝了。她问:“三哥以后会好好吃药吗?”
他静静看着她:“你以后还会来吗?”
祝棠垂下眼睫:“三哥若是想我来,我就来,若是不想我来...”她擡眼,与他对视,“我就再也不会出现。”
祝柳的眼睛又红了,他藏在被下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没能伸出去,去牵她。
她展颜一笑:“但是我不能保证自己像三哥一样,可以强忍着不来看你,若是我...”
话还未说完,她被紧紧抱住了,听到他颤抖着声音问:“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她轻轻挣了挣,靠在他的肩上,柔声道:“愿做西南风。”
“好,我会好好喝药。”他缓缓推开她,“你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