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迟生要开溜冰宴的消息一传出去,满京都的贵女都想凑热闹。
荔枝、樱桃、新叶、新竹每天把一箩筐的拜贴分拣出来,重要的拿给春生迟生看,不重要的列个名单,一一回复。这次宴会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只能等下次。
春生拿着一张户部尚书家的拜贴翻看,“我们这是女眷小宴,谁啊?”
迟生把谱牒背得很熟,解释道:“李先生家的。”她们的授业恩师李正见李先生,其父是户部尚书。
“哦,李家姑娘,上回登门拜访,都没见着人,怎么现在突然想来了。”
“就不许人家突发奇想啊?”迟生倒是不介意,虽说来赴宴的大多是勋贵子弟,但又没说不许文臣家的姑娘参加。
春生点头同意,这个层次的拜贴,她亲自回帖,以示尊重。
到了开宴那一日,贵女们的马车、轿子连成长龙,春生、迟生骑着马去接人,身材高大的女兵一身胡服的利落打扮,手持棍棒护在车队旁边。
时不时有贵女掀开车帘、轿帘,从里面递出一小块点心、一小杯热茶旧独,还不许她们用手接,春生、迟生被投喂,身边全是香风、娇笑,当真是……令人艳羡。
还有孙嗣音嫌坐马车无趣,撒娇道:“迟生,马车好闷啊,我难受。”
她的侍女诧异得看着自家姑娘,平日里和侯爷、小侯爷说话都是粗声大气的,怎么和木二姑娘交谈这样温柔。
迟生了然一笑:“那音音要怎么舒服一点呢?”
“你带我骑马吧!”孙嗣音娇笑。
“好。”迟生下马,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再扶她上马背坐好,自己拉着马鞍一个健步上马,袍角在空中划出圆润的弧度,帅气极了。
看到这一幕的贵女,好几个在心里暗恨,回程的时候一定要抢先说,她们也想和迟生共骑一匹。
她们还在暗恨,动作快的李青已经先找到春生,“父亲在云南好几年没回京,家里人都很想念他。父亲走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如今都快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师妹上马吧,我和你说说先生的近况。”春生也同样下马,扶着她坐上自己的乌驹,为她调整好马镫。春生骑技出众,不需马镫,让给李青就好。
贵女们平日里也是骑马的,可是骑温顺的老马,让人牵着缰绳走几圈,和与英俊少年同骑,走在大街上,接受众人新奇有羡慕的目光,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被所有人围观着、羡慕着,这样的关注足以让人飘飘然~
更重要的,与旁人同骑,还有人会说闲话,与同是女子的春生、迟生同骑,谁都挑不出错来。
在规则边缘反复试探,感觉真刺激。
到了木家新买的庄园,这里树木凋敝,如同每个村庄一样毫不起眼。唯一的亮点是远处平坦、宽阔的冰面。冰面不是常见的灰白色,而是淡淡的乳白色。
湖边准备了冰鞋,还有小马拉的雪橇。云南特产的矮脚小马,最是温顺,经过训练的仆人穿着冰鞋在冰面上来回穿梭,教不会玩儿的贵女们滑冰,为坐雪橇的贵女们赶车。冰面上顿时展开颜色各异的花朵,笑声不绝于耳。
湖边还有棚子,里面升着炉火,备了点心热茶,不愿下场,或者玩儿累了的,可以在这里休息。
春生和几个早就会滑冰的贵女一起比赛,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来回奔跑,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不时传出叫好声。
迟生则教几个不会滑冰的亲近女孩儿,令仪郡主、孙嗣音、李青……
迟生站在李青对面,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不要怕,不要握这么紧,跟着我的力道走就行。”
“不行啊,我感觉要摔了。”李青双腿外八站着,动都不敢动。
“来站直了,不要把重量压在腿上,靠着我。”迟生滑近一些,抱住她,帮她调整好姿势,然后退开,“现在把手给我。”
“对,顺着我的力道,相信我,不要抗拒我,跟我走,慢慢来~”迟生是个很耐心的教练,李青也很聪明。
在冰面上溜了几圈,从开始双手紧紧握着迟生的手臂,到抓紧她的手腕,到牵着她的手,再到只是虚虚搭着,防止摔倒的时候无处借力。
“原来滑冰这样简单,家中兄长带我去过两次,我摔了好几个跟斗,身上都青了,母亲不许我再玩儿,兄长们也不愿再教我,说我笨,教我还会让长辈责骂。”李青终于能在冰面上缓缓滑行不摔倒的时候,才自信得笑起来。
迟生也笑:“这多正常啊!春生也不乐意带我去剿匪,嫌我碍手碍脚的。不过,咱们有自己的长处,我明显就比她讨人喜欢,是不是。”
迟生眨眨眼,表示喜欢她的人就在眼前。
李青大笑,“对极了。最喜欢你,所有人的都喜欢。”
其实李青在抱怨兄长的话出口之后就后悔了,她和迟生头回见面,说这种话,只会让别人看低她,质疑李家的家教。没想到迟生如此轻描淡写,自然而言把这当成兄弟姐妹间再正常不过的打闹。李青本意就是如此,可京城人家交往,太多人喜欢追究一句话里的深意,搞得李青不敢说有歧义的话。
想要得到一个女孩儿的好感多容易啊,就这几句话,李青瞬间放下心防,放心在冰面上滑了起来。她也不怕摔倒丢人了,旁边有绳子做的栅栏,还要穿着靛蓝布料的女兵,她们会扶住自己的。
更重要的是,不会有人笑话自己,不会有人恶意揣度自己,姐妹们都是友善的,笑也是善意的。
迟生顺势滑出去,孙嗣音已经急得直跺脚,“迟生,我都等好久了,你快来教我。”
站在她身边一直和她讲解要点的女兵有些无奈,迟生对女兵笑笑,示意自己接管这个娇气包了。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
有几个摔倒、受风的,主人家早就备好了姜汤和大夫,院子里空房间也是够的,愿意在这里住一晚上的人可以休息好了再回城,家有门禁的,女兵们骑着黄膘马送她们回去。
春生、迟生融入京城贵女交际圈的宴会就这样圆满落下帷幕,偏偏,御史要给这圆满添上一点儿波折。
第二天/朝会上,御史谏言,列举了木氏姐妹三桩大罪。
“其一,奢靡。将牛乳倒入湖水中,只为游玩,何等奢侈。城外流民尚食不果腹,国公府贵女居然用牛乳铺地。还带着众多贵女玩乐,带坏京城风气,影响极其恶劣。”
“其二,逾制。在宴会上着皇子制式衣服车乘,对皇子、公主不够恭敬,礼仪欠缺。”
“其三,颠倒阴阳。成日作男装打扮,公然与贵女在长街上共骑,且举止亲密,误导百姓,简直有辱斯文!”
说到第三点,老御史义愤填膺,他就是在街上看到这不堪入目的一面,才愤然让人去查,这才查出了木氏女这么多劣迹。最后,老御史总结:“若是陛下不加以惩戒,长此以往,风气定当败坏。还请陛下不要姑息,下令严惩,以正视听。”
皇帝轻咳一声,“木家姐妹的衣服车乘,是朕特许的……”
“陛下何以如此包庇,赐臣子皇族待遇。即便这是陛下特旨,那用牛乳做冰嬉戏,总不是谣传吧。”
人家老御史也是一片好心,皇帝和稀泥道:“朕还要听听她们怎么说呢,京兆府判案,也没有只听一方证词的。”
“臣请与她们当面对质!”老御史非常重视礼仪教化,生怕皇帝陛下回了后宫,被女眷撒娇卖痴,几句话就说软了心肠。
皇帝先给身边大总管一个眼神,大总管赶紧差人去给木家姐妹报信。终于,拉扯了几回,皇帝说不过老御史,让人去请,到朝上来,当庭辩驳。
小内侍到的时候,春生、迟生已经穿好见客的衣裳,小内侍引路,却只有春生一人跟着他出门。
小内侍催促道:“木二姑娘,陛下召见,请移步。”
“我知道,陛下召我阿姐上朝辩驳御史的无稽之谈,这种事情,我阿姐一人足矣,我就不去了。”
小内侍有心再劝,可想想木氏姐妹的丰功伟绩,一折贤妃、二折德妃,第三回连皇后面子都折进去的,实在不敢反驳她的话,唯唯应了,带着春生去前朝。
迟生已经换好衣服,当然不可能在宫中枯坐,她麻溜出宫去了,一点儿也不担心春生应付不过来。
迟生出宫之后往太医署的方向去,在杏林街一处三进院子门前停下,对荔枝道:“去敲门吧。”
门被打开,以前在云南见过的小厮惊喜道:“荔枝姐姐?”
“冬葵,你家小公子在家否?我们二姑娘来了。”
冬葵笑道:“在,在,二姑娘里面请,我去和公子禀告。失礼了,家里人少,招待不开,我先去请公子。”
冬葵不见外地跑掉,任由正门大开。
迟生好笑得下马,“这个冬葵,还是这么冒失。”
迟生把马栓在旁边的拴马石上,慢慢进了大门,刚走到正院堂屋,一个清秀的少年就迎面走了出来。
“阿勉哥。”来人正是钟勉,他随曾祖在云南住了将近四年,与迟生一同绘制本草图样,一同跋山涉水寻找药材,一同为木氏医堂的病人看诊、为大夫授课。后来,迟生上京,钟勉回蜀中,如今已经是一年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