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竑满心纠结得回到客栈,为舅舅担忧,为自己厚颜登门尴尬,更对前路充满迷茫。
刚一进客栈,小二就迎上来,满脸堆笑:“小郎君大喜啊,你那族叔病好了,还点了好饭菜来吃。都是小郎君仁义,瞧瞧,这不就时来运转了嘛!”
“好了?”温竑大吃一惊,他把孙幕僚迷晕留在客栈,对外谎称他病了,现在居然清醒了。
温竑一步跨三个台阶往楼上冲,掌柜的看得直笑,骂小二:“还站着干什么,我死的时候,你能跑这么快我就谢祖宗保佑了。”
“阿爹,阿爹,呸呸呸,不吉利啊!”
“你要是能把客栈撑起来,你爹我立时死了都能闭眼,小孽障,还不滚去厨房搭把手,眼里没活儿的东西。”
小二嘟嘟囔囔转去后院,温竑推开房门,就见孙幕僚坐在窗边吃茶饭,一边吃一边欣赏窗外景色,悠闲自在。
“孙先生……”
孙幕僚对他的惊诧视而不见,给温竑倒了杯茶,笃定道:“小郎君定是请了靠山来,那可以把这小客栈退了,公府富豪,咱们一路上也能沾光了。”
“孙先生没有中迷药?”
“瞧小郎君这话说的,孙某是刑名师爷,要是小郎君这点粗糙手艺都能放倒,大人可不放心把你托付给我。”孙幕僚好整以暇,一一解答温竑的疑问:“小郎君是否还要问我为何假装中招?若不如此,小郎君如何能神色自然上公府求助。你阅历尚浅,事先知晓就办不圆满了。”
“或者,小郎君想问的是大人安排我护送你回五岭分家,我为何帮你过继到大人名下?”孙幕僚把茶喝出酒的架势,咂了一口,笑道:“我也没帮啊,一切都是小郎君自行作主。大人有大人的考量,我等为人下属的,在大人想不到的地方,自然要查漏补缺。”
温竑结巴:“怎么,怎么能这样,不行,我要去和表妹说……”
“这个表妹小郎君认,公府认吗?”
“孙先生不要妄言,若不是两位表妹心善,我怎么能请来史女官。”
“那小郎君可知,大人已与世女合离?或者说,被合离。世女的墓碑上,夫婿的位置,刻的是青山之名。贴身护卫世女多年,情人变丈夫,真有意思!呵呵,大人为报恩情,不愿计较,可主辱臣死,我如今不过小小利用公府,无伤大雅,有何不可?”
“怎么,怎么可能……”
孙幕僚嗤笑一声,“小郎君还是年轻,没见过这世间的险恶。旧独我随大人主理刑狱多年,世上发生什么违背人伦、寡廉鲜耻的事情都不惊讶。”
“可是,可是……”
“好了,小郎君就别结巴了。事已至此,小郎君只需装作不知情,把你想办的事情办好,其他末节无需追究。”
“不是这样的,安国公府对舅舅有大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够了!报恩,报恩,报恩,我耳朵都听起茧了。”孙幕僚生气的把茶杯摔在桌上,“什么恩,几十年当牛做马还报不干净。当初公府一瓢水泼下去,受恩的人那么多,怎么就非逮着大人不放?是大人坚毅果敢,凭自己本事走出来的,怎么全成了公府的恩德?”
“签了卖身契,朝廷还不许主家随意殴打奴仆呢!怎么,大人卖给她们姓木的了?大人长年累月受欺辱,你就当作视而不见,又哪里是报恩的态度?大人对你没有恩吗?报恩还要挑剔恩主吗?”
温竑被数落得泪流不止,“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恨自己嘴笨,心里清楚,嘴上却辩不过孙幕僚。
疾言厉色过后,孙幕僚又轻叹一声,和缓语气劝道:“小郎君,你不要怪老夫说话难听,大人受欺辱,我等感同身受。试想一下,休妻还有三不去呢,大人亲缘断绝,只有你一个外甥,世上只有你与他最亲,你若不和他站在一处,那他怎么办?这是生生剜他的心啊。”
“我知道,安国公府对小郎君不错,供吃供喝,比温家强些,可这些对她们而言不过九牛一毛,甚至不用亲自过问,自有仆从安排妥当。但是大人付出了什么,大人十几岁就开始为安国公府做事,这么些年,卖身契也该赎回来了吧?小郎君千万不要被小恩小惠蒙蔽。”
“小郎君自幼被人轻贱,该明白这样的滋味不好受。温家是脚底下的烂泥,公府身上披了一层伪装,也不过是漫天飞扬的尘土,还要比谁更脏吗?小郎君若还不明白,老夫问一句冒犯话。小郎君也受大人重恩,可愿回报?”
“当然!”温竑好不容易找到能插话的口子,答得斩钉截铁。
“那好,从此以后,小郎君就伺候大人日常起居,你考了功名,在外无论如何受人尊崇,在大人面前必须奴颜婢膝。大人身边仆从瞧不起你,你也不许心生怨怼。从此大人去哪里任职,你就跟去哪里作清客、幕僚,我知道你有功名、有才干,能独当一面,可是大人对你有恩,你要报恩啊!日后你若娶妻生子,孩子也必须低大人的亲生子一头。世代如此,可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