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中,景冉漫无目的地前行。
渐渐地,周遭有些模糊的人影逆光跑来,人影矮小活泼,他们相互追逐打闹着,影像逐渐凝实。
景冉停下脚步,任由这些光影朦胧的小孩子穿过身边,耳畔隐约有孩童们喧闹的玩乐声。
这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景冉闭上双眼,侧耳倾听。
“来我家玩……”
“我游戏排名早就……不信……”
“……得先回趟家……再……”
孩童的哄闹声越来越清晰了,其中还夹杂着几声低沉的成年人声音,景冉蹙眉闭目,收集着模糊的信息。
“你听说了么,他家……真可怜……”
“唉……一个孩子……听说剩……失忆也算好事……”
“……”
“景冉!”
一个厚实的巴掌拍在景冉的肩头,光影和呓语也被这一巴掌拍散了。
景冉双目清明,回头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矮胖的萝卜头,一张国字脸配浓眉大眼,很是方正。
小孩说出来的话,带着和淳朴脸庞截然不同的俏皮:“看着我干嘛,赶紧走啊!你说先把东西放好,再来我家快乐ga的。怎么,要反悔?怕小爷打趴你呀哈哈哈!”
景冉这才发现,自己的身高明显缩水了,和小学生一样。。
来不及反应如何应对,一连串话自然而然地从嘴唇里流出。
景冉听见自己稚气的声音答道:“太搞笑了,我已经来不及教育你个小趴菜了。”
“你赶紧回家弄好设备,我不回家了,把东西先放孟姨那里,马上就来!”
身体跑动了起来,可灵魂却滞后一步。
景冉疑惑地猜测:我在做梦么?
年幼的小景冉莽撞地在小巷里左跑右转,发丝被清凉的风吹过,孩子难耐地别了下头发。
景冉顺着这个动作,在自己年幼的身体里,再次“醒”了过来。
寂静的巷子里只有匆匆的奔跑声,学校那头的喧哗像隔了一层雾一般被拦在巷子外。
景冉看见石板路上鹅黄色的蒲公英,在微风中摇曳身姿,那些承载着未来的种子随风飘摇。
微风中还有隔壁街道传来的食物香气,面包烘焙过后暖融融的气息,让景冉深吸了一口气。
普通平凡的气息看似微不足道,却是幸福的拼图,完美契合进景冉内心深处,让他感到久违的充实平和。
这一切,未免太真实了。
是切近现实的一场大梦,还是说……
这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存留在记忆深处的,过往。
小院里静的吓人,景冉看了几眼才发现,这里正是他与韩默川探访过的研究所旧址。
此时,院里尚未荒草连天,摆放着精致的盆栽,显然是有人在精心侍弄着。
莫名的古怪感涌上心头,景冉的脚步愈加轻缓。眼下是下班的时间,正是该热闹的时候,偏巧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孟姨?”年幼的景冉出声询问,模糊的玻璃窗后,站着一个清瘦的短发女人,看不清面容。
小景冉认定是熟人,快步推开了房门,不开心地说:“今天好怪啊,所里人都去哪儿了?吓得我差点不敢进门。”
“孟姨,我先把东西放在这里,晚上再和同学一块来……”
话音戛然而止,一片血红侵占瞳孔的每个角落。
屋子里,几个看不清面庞的人昏迷在地,衣服被血迹浸透。大片的血液像浅浅的湖泊一般,堆积在室内。
短发女人低垂着头,神色不明。她身上胸口和腿部有大片血迹,不知是自己还是他人的。
小景冉声音颤抖:“孟,孟姨,大家怎么了?您也受伤了?”
不。
不是,受伤的不是她。
小景冉虽被吓得浑身发抖,还是勇敢地进入屋内,小心避开了血迹,想要救助倒在地上的人:“李叔,你还好么?我……”
不!别去!
小景冉一心救人,而附身其中的景冉却看见了小景冉未曾注意的一幕:孟姨身上的血迹并不是她本人的。
此刻,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刀。
晦暗的房间内,刀刃沾染血迹,黑乎乎的要与昏暗的周遭融为一体。滴答、滴答,有血滴顺着刀尖流下,像在轻蔑地俯视着无辜者,嘲笑小景冉近乎愚蠢的天真。
景冉心中嘶吼,漫天塞地的悲切与悔恨让他红了眼,无能为力地看着小景冉进入这间屋子。
闯入者引起了孟姨的注意,她终于擡起了头。
齐耳的短发湿乎乎地打着缕,脸上血痕交错,女人的目光空洞虚无,神情却带着近乎疯狂的执拗。
这张脸,这张脸是……
!!!
景冉一恸几绝,对着女人怒目而视。
他在因果森林里看见过相差无几的面容,这张脸的主人是——
孟慈。
帮他离开因果森林的幼年孟慈,想要将他困死的中年孟慈,还有目光柔和而愧疚的老年孟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