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人体模型摩肩接踵，彼此挤压着身体，迈着机械化的步伐挤在楼梯上。
狭窄的楼梯承担了如此大的流量，三番五次地有模型人被记得侧翻跌落楼梯，各种零件散落一地。
然而模型人毫无畏惧，依旧拼命地往楼梯上挤。
景冉被这群家伙簇拥着，身不由己地往上一层的站台上走。有几次，他几乎是脚不沾地的，生生被模型人夹着走。
景冉主动调整了角度，靠在两个模型人中间，方便自己省力。他不慌不忙地想：这群模型人要去地铁站外的酒店么、它们也有地铁卡么？如果有，最好能扒下几张，出门就方便多了。
景冉跟着模型人们涌出了楼梯，吹散了模型人间的憋闷感。
身侧模型人坚实的身躯在瞬间变得绵软，压迫感骤降。
景冉又跟着走了一小段路，周围塑料人的轮空变得模糊，触感如同空气一般。
背后的推力消失了，景冉停下脚步。无数模型人从他的身侧穿过，蜂拥到出站口去。
而它们永远无法越过那个半米高的闸门。
不是因为没有车卡，而是它们本人在空气中化为一阵白烟，如同蒸汽一样消失了。
模型人争先恐后地挤上来，景冉冷眼看着它们。它们拥挤着、集结着，从地下蜂拥而来，终在逃出地铁站的前一刻，化作虚无缥缈的白烟。
楼梯通道的脚步声不绝于耳，而出入口安静极了。白烟没有重量，白烟更不会说话。
韩默川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等等在下去吧。”
景冉应声，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模型人一批一批地冲到检票口，再悄然消散在空中。
“这辆车，真的超载了吧。”景冉毫不留情地吐槽，“这人也太多了。”
“一辆超载不可怕，下一辆超载也不可怕，辆辆都超载可怎么办。”
韩默川：“要不要绕到下一站？”
模型人消散得差不多了，景冉看了眼时间，一次模型人潮浪费了他们十五分钟的时间。
“恐怕咱们只能绕路了，这么多人，根本挤不上车。绕路迟到，也好过直接矿工。”
韩默川眉头紧蹙：“希望路上有指示牌吧。这一出战进站，地铁可搭乘的次数就少了一天。”
“等等，你是说从地面上绕到下一站？”景冉疑惑地问。
“对。”
“这倒是不用。”景冉挽起袖口，“咱们可以从地下过去。”
“这种老式铁路，铁轨两侧都会预留高出轨道的平台，我们沿着铁轨走到下一站就行了。”
“这样不用担心迷路，也不用浪费单程票。”
韩默川问：“你确定？”
“我确定。”景冉回想起小时候幽暗的地铁通道里，小孩举着破旧的手电筒，狭长的光束打在破旧的灰墙上。
小男孩沿着光束，独自一人往前走。听到反向的列车由远及近的呼啸声，小心翼翼地紧贴在墙壁上，任凭呼啸而来的强风捶打过自己的身体。
景冉笑意盈盈地说：“韩哥相信我啦，我小时候总这么走。”
韩默川微微挑眉，什么也没说。
定下计划，他们又等了一班车，一大批模型人再次蜂拥而至。
当他们再次在检票口消失后，景冉拉着韩默川急速奔向站台。
空荡荡的轨道，静悄悄的氛围。
几十分钟前，景冉还想着：这里没有护栏，地铁进站时要警惕身后的黑手。
现在，他就要主动跳到轨道中，趁着车未进站进入隧道。
隧道约半米深，两人轻松跳到坑道里，顺着列车前进的方向进入了隧道。
在铁轨的两侧，果然两排高出轨道的小道，他们沿着小路往前走着。站台的灯光被远远抛在身后，他们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四下漆黑一片，韩默川走在前面。景冉在抓着韩默川的一角，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世界在此刻，安静得只剩他们两人一样。黑暗中，韩默川轻声问：“景冉，你为什么知道，老式地铁可以进入隧道？”
景冉没有回答，只是轻微地拽了下韩默川的衬衫。
又是长久的沉默，像是有微风在隧道中流动，韩默川突然察觉到，拽着自己衣角的力气消失了。
“景冉？！”他回头往身后摸去，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听到韩默川的问题后，景冉心神一动，拽着衣角的手不由得一顿。
黑暗遮掩了眼前的景象，更能遮掩住景冉眼中的情绪。
粘稠酸楚的心情在黑暗中发酵，景冉在这一刻选择放任自己的思绪。
他轻声说：“你知道吧，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
“我记事起，是在一个小镇的福利院生活。福利院的条件不好，每个小孩都只能在指定的学校里读书，那里的教学质量一般。”
“我本来也应该去念哪个学校的，可有一天，浑浑噩噩之中，我的世界突然变得清明澄澈，我的心告诉我，必须要离开这个小镇，远方还有事情在等着我。”
“后来我考上了重点学校，学费减免。那里离福利院太远了。小镇的老式地铁运行不稳，总是半路出故障。”
“车出故障的时候，我就只能这么一步一步地在隧道里，走着去我的学校。”
景冉长舒一口气，眼底氤氲出热气。
不是心疼曾经的自己，只是因为年少时心心念念的事情，直至今日才终于拼凑出蛛丝马迹。
小小的孩童时期，他就知道有件事在未来等待着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找到了在童年记忆中出现过的孟慈，得到了往下继续探寻真相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