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女子监狱在老城区，从潜研所出发要两小时。
景冉和韩默川刚结束对话没多久，卢点青就敲门进来了，三人坐上电梯，准备搭乘新轨。
刷卡进站时，景冉突然问：“韩队，这算市内出差吧，车费报不报销啊。”
韩默川说：“算……”
他话还没说完，景冉一溜烟跑去买了张商务席，拿着□□大摇大摆地说：“早就想坐商务座了，让我来享受一把。”
“你应该听完我的话。”韩默川挑眉，“员工只能报销普通席，科长及以上才能报销商务席。”
景冉：“……”
他只得去退票，并重新买了一张普通席的票。
一上车，韩默川和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去自己的商务席了。
景冉气得和卢点青说：“走就走吧，还‘等会儿见’。”
卢点青哭笑不得：“快别闹了。”
一缕忧愁笼罩着卢点青，她张了张嘴，犹豫地问：“汪天海已经醒了，景冉，你要去看看他么？”
新轨高速向前奔驰着，景冉往窗外看，地面上的绿植像绒布一般，急速缩小的建筑如同绒布上的瑕疵。
景冉看着窗外的风景，思考着卢点青的问题——去不去看汪天海？
卢点青轻声说：“他现在在顶楼的诊疗室接受治疗。他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但人很萎靡。多亏雷磊一直陪着才不至于……他以后大概率不能深潜了。”
是啊，任谁十年如一日地扑在一件事上，哪怕不怎么热爱，也早已习惯，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了。
因为这次实习任务，硬生生地把汪天海人生的路转了向，一夜间把扒着筋连着骨的东西从他身上剔除，往后他又将何去何从？
“我就……不去了吧。”景冉看着窗外飞驰的绿色，轻声回答。
卢点青心知，大家聚在一起不过一月而已，本就没什么深刻的感情，但景冉冷漠的反应还是让她有种不适，语气变得有些僵硬：“哦，行。”
景冉像是没察觉到卢点青的不适，仍看着窗外的景色，喃喃地说：“何必平添烦恼呢？”
“怎么能说是平添烦恼呢？！”卢点青记着还在新轨上，她控制着音量却控制不住怒火，“怎么说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事’吧，你这样说真的过分了。”
“过分？怎么过分了。”景冉的视线终于从窗外收了回来，眼睛在眼光的照射下如黑曜石一般，冰凉又闪亮，让卢点青不知所措。
他只看了卢点青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问道：“你去看过汪天海了吧？去了多长时间？”
汪天海入院第二天就清醒了，卢点青听说这个消息就去探望。
她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说道：“我在病房外等了一小时才进去，汪天海恹恹的，不太愿意说话。只有雷磊说话，他才提起精神多说两句。我呆了也就十来分钟，汪天海说他很累，我就走了。”
景冉垂眸：“雷磊是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而你我只是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同事而已。一次实习任务，让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打了水漂。你说，他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袒露在你我面前么？更何况，我们还……”
景冉没有说完，卢点青却已明白他的未完之意。
他们从许如琼的意识图景中全身而退，只有汪天海受伤。贸然前去看望他，只会让他思虑过多、郁结于心。
“原来，你说的‘平添烦恼’是指他会……”卢点青眼眶微红，怪不得她没在诊疗室久待，汪天海就说累了，不过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想见人罢了。
想明白这点，卢点青诚恳地道歉：“景冉，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诶诶，没事哈。”景冉挠了挠头，又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景冉没有说的是，他早已习惯离别。生活如同错乱的相交线，错过之后只会渐行渐远。
两人一路无话。
下了新轨又转了两趟地铁，终于抵达第三女子监狱。
景冉下车先伸了伸拦腰，新城区环境虽好，但距离老城区实在是太远了。
灰白色的高墙隔离出两个世界，夏末微热的风到了这里，都平添几分寂寥之感。
韩默川向站岗的士兵出示了证件。领着两人走进第三女子监狱。
韩默川左拐右转，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目的地——第五审讯间。
审讯间里早有另外两人等在里面，他们和韩默川熟稔地招呼了两句，没太在意跟来的景冉和卢点青。
倒是韩默川向他们主动介绍起来：“我调到潜研所后组建的部门，这是成员景冉和卢点青。”
“你们好你们好，我是管刑侦的朱朗，你们叫我朱哥就行。”高大的男人爽朗地笑着，他一边打招呼，一边拉过旁边带无框眼镜的英俊男子。
朱朗开玩笑：“这是经侦的卢点墨，哈哈，点青点墨，你俩别是失散已久的亲兄妹吧。”
卢点墨推了推眼镜，冷漠地白了朱朗一眼：“没有失散已久。”
“啊？”朱朗不明所以。
“这就是我亲妹妹。”
卢点墨人虽年轻，但业务能力极强，平时说一不二。专案组里的人没几个敢开他的玩笑，也就心大的朱朗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哥。”卢点青也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卢点墨，她小声地打了声招呼，嘴角绷紧，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呃，不好意思哈，我又闹笑话了。”朱朗嘻嘻哈哈地道歉。
“这案子什么情况？”韩默川的招呼下，一伙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许如琼的案子上，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
“多大了，还怕你哥啊。”景冉开了句玩笑，也把心神放在了案件上。
卢点青脸色晦暗不明，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赶走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在朱朗的介绍下，潜研所的三人终于了解了现实世界的许如琼。
案卷上有许如琼的照片，她高高绑着马尾，眼神税利。这个飒爽英气的女孩子，让人很难和意识图景中纤弱怨毒的许如琼联系起来。
她的案件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许如琼小时候，她的亲生父母就因参与电信诈骗被捕入狱，她从小生活在亲戚家，受尽白眼。在这种情况下，她考试上了顶尖学府的博士。
变故发生在五年前。
五年前，许如琼突然失踪了，她不再去上学，电话也联系不到。当时学校组织人找过她，最后不了了之。直到案发后才知道，那时她被拐去一个传销窝点。三年前被抓时，她居然做到了传销二把手的位置。
没人知道这两年的沉浮中，许如琼经历了什么。她被捕的时候，从原来爽朗爱笑的小姑娘，变得沉默寡言，眼里暮气沉沉。
这个传销机构卷走了很多人一生的积蓄，可随着机构一把手的自杀，这笔巨款不翼而飞。警方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二把手许如琼身上。
奈何许如琼咬紧牙关不松口，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正是因为需要闹清她到底隐瞒了什么，才会作为案例进入潜研所的项目。
之前，也有几队人深潜过许如琼的潜意识世界，都是轻松完成了任务。谁也没想到韩默川带队的这次会出意外。
许如琼苏醒后，第一时间要求见深潜者，这才把韩默川他们见过来。
朱朗总结道：“许如琼可谓是，小小年纪走歪路，学业家人全不顾。搞上传销不无辜，落到坐牢这一步。”
听完介绍后，韩默川问道：“涉案人有没有叫方茉的？茉莉的茉”
“我记得没有。”朱朗答，“你确定叫这个？”
韩默川：“应该没错，性别女，查查这个人。”
“我给小刘发个信，让他给我查查。”朱朗比了给“ok”的手势，“现在咱们就准备准备吧，该去会会许如琼了。”
韩默川不同意：“不，要等回信。”
“喂，不是吧，刚刚等你们可就半天了。”朱朗不乐意再等，“我还一堆事儿呢。”
卢点墨眉头微蹙，疑道：“你们这次深潜出事了？”
韩默川点头，沉默不语。
卢点墨扭头看卢点青，卢点青回避了他的视线。
“啊？咋回事儿？”朱朗才反应过来，“你们这次遇见啥了？”
朱朗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人透露任务的详情。
这是潜研所的规定，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深潜的情况。
朱朗也不尴尬：“没人说就算了，我也不是故意打听的。就是之前的深潜者，都说挺顺利挺简单的。”
“唉，我也是笨，要不是出了意外，你们也不会问我找人。”朱朗脸都红了，正巧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什么？行，你先发我吧。”挂了电话，朱朗奇怪地问：“倒是有个方莫，莫吃白饭的莫。不过应该和这案子没得关系。”
韩默川追问：“她现在在哪儿？和许如琼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觉得无关？”
朱朗：“她是许如琼的同学，五年前就过世了。”
“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