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潮再进来时,姜漾嘴唇上的那层蜜已经没有了,只是眼神一直往虚无里飘,就是不愿意看他。
陈木潮没勉强他,又难得耐心地帮他重新擦了脸和手指。
擦完后,他将纸巾随手扔在地上,接着躺在床上靠门的那一边,背对着姜漾,平静而缓慢地呼吸。
“周姨回来有什么事么。”姜漾小声问。
“没事,”陈木潮声音很低,透着饕足后的倦怠,告诉姜漾:“回来拿庄缪的课本。”
姜漾“嗯”了声,过了一会儿,慢吞吞地靠近陈木潮,接着碰了碰他,问:“能抱你吗?”
陈木潮觉得这个问法挺有意思的,转过身,“我说不能,你就不抱?”
姜漾诚恳地点点头。
陈木潮不要的,不喜欢的,他也不愿意让他强行接受,他只要等陈木潮说可以,说想要,或者永远不要,然后接受结果,再尝试下一次。
“嗯,”陈木潮低下脸,学着姜漾的语气,闷闷地拖长声音说:“那就不抱吧。”
是意料之内的结果,姜漾没有过多失落,说:“好的。”然后转过身,困倦再也压不住地冒出来。
陈木潮太会折磨人,弄到最后,姜漾眼睛看不清东西,虎口磨得都红了。
姜漾很快地将要跌入睡眠,背后就传来被子摩擦的声音,一只手拦住他的腰,把他往后按。
“我说不能就不抱,”陈木潮的呼吸扑在他后颈上,姜漾怕痒,又不安分地动了动,结果被陈木潮更用力地抱紧了,他说:“这么听话。”
姜漾幽怨地说:“你要我乖一点。”
陈木潮沉默了几秒,接着沉沉地笑了起来。
“那挺好的。”陈木潮好像是没话说了,给了一个相对敷衍的评价。
良久,姜漾转过身,面对着陈木潮,把手臂搭在他的腰间。
“一点都不好。”姜漾说,像自言自语,“我妈妈一直叫我听话,明明她说的那些都不对。”
陈木潮没有立场叫他停下,虽然看起来还是兴趣缺缺,但什么都没有说,将床头的灯转亮了。
室内终于有了一点光源,姜漾不再那么困,突然就有了剖白的勇气。
“我父母关系不好,”姜漾想了想,还是决定从这里开始说,又问:“我是不是跟你讲过?”
“讲过。”陈木潮配合地说。
“他们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总吵架,我父亲脾气很差,喜欢去外面喝酒,回来以后不会打我,但总打我妈。”
姜漾的父亲姜哲驰,是姜正嵩和现任妻子生的第一个儿子,比姜知呈小了一年不到。
或许是为了彰显与二婚妻子的相爱,姜哲驰从小到大获得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但他本人实在窝囊,享受着普通人一辈子都够不到的资源,最终还是姜正嵩拍板,勒令他迎娶白手起家的三角洲风投企业女总裁代绮。
姜哲驰自然是十分不愿意的,彼时他正与当红女港星厮混三夜,还被狗仔拍到照片,险些上了新闻娱乐版图头条。
姜哲驰的脸和姜漾一般像,他和代绮更相似一些,所以每当姜哲驰对着代绮发很大脾气,骂得很难听也很大声的时候,姜漾总是没有他是父亲的自觉,总觉得他像凶神恶煞的鬼。
姜哲驰对代绮说:“路港那种破地方,我听都没有听说过,从那里出来的人也都是像你这样的吧,身上一股味道。”
说:“你个渔家女,生意做这么大有什么用?好好在家里带孩子,公司给我管不行吗?”
说:“要不是靠我家里,你以为谁会多看你一点吗?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别以为赚几个钱就是你的本事了。”
由于涉及到有关路港的负面发言,所以姜漾在复述的时候,刻意地省略了这一部分。
“我妈妈每次被他打完,脸上沾着血都还要来哄我睡觉。”姜漾扯扯嘴角,说:“后来我稍大了一点,每次和她说离婚,她都摇头,说算了。”
床头的灯不算亮,陈木潮调的是最低的那档,他换了姿势,平躺着,安静地听,手臂叠起放在脑下,淡黄色的光从另一边打过他的侧脸轮廓,姜漾又看到坚挺锋利的眉骨,像余晖照耀的山。
他不追问,也不叫他停下,对这个故事本身似乎并没有兴趣,但倾诉是姜漾的需求,所以他才躺在这里。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离婚,我请过律师,报了警,给她预约过伤情鉴定,但她说什么都不离婚。”
姜漾将身体蜷缩起来一些,身上盖着陈木潮那床稍厚一些的被子,还是觉得冷,放慢了语速道:“最后一次,我回家的时候又看到他在打我妈,我就……没忍住,拿了刀,我本来只想威胁他,但我妈来抢,我不想伤到她,当时很混乱,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捅到了我父亲。”
“捅到了小腹,应该很深,他流了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