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午饭是顾屿动的手,江女士想吃淮扬菜,顾屿刚拿出咖喱的手一顿,螃蟹是刚送来的,很鲜活地在水池里爬,他笑得无奈:“也不是不给您做,可我做了做的不好又要给你挑剔,那点餐吧,螃蟹清蒸了吃。”
江女士撇嘴:“小张的淮扬菜就很不错。”
顾屿心说那肯定,当初特意找了南方人,跟她聊天也能聊到一起。“可我不是张姐。也不会太复杂的菜式,您要是不嫌弃呢,我随便做点,不行就点餐。”
江女士低声说:“你爸做得也不错。”说完又猛地没兴致了。“算了,随便做吧。”
最后还是顾屿做,江女士不吃淮扬菜了,叫他随意做点,可他却还是尽力做了些。以前家里会做,但不是顾屿动手,有时间的话父亲会动手,江女士喜欢的菜式顾屿也忘得差不多了,上网找教程的时候想起来那天在他家厨房对着菜谱炒青椒牛肉的某个人,摇着头笑了。
转瞬又叹息。
一晚上过去了,他也辗转反侧,事到如今没想好怎么办。
还是要叹息:宋槐京啊。
昨晚睡前打电话,宋槐京丝毫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内情,黏糊糊跟他撒娇,可再听宋槐京那些毫不掩饰的告白,怎么听都觉得酸涩。
他问:“真的找了我很久吗?”
“很久啊。”宋槐京说:“每天都在想,会不会你从我身边路过了,可我没认出来你。”
飘零无依的宋槐京花了很多年试图向一片虚幻的岛屿停靠,一定是实在走投无路,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一定会找到的。”
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顾屿不知道他凭何自信,又想:还好,缘分不会戏弄人。
他难得正经:“恭喜啊,找到了。”
……
吃饭的时候有些安静,江女士吃着差强人意的家乡菜,没有挑剔:“以前偶尔有时间,你爸总爱下厨,不爱吃淡口,可是为我学了一手淮扬菜,还答应我,等我们退休了就跟我去南方养老。”
顾屿给她盛汤,默不作声听她说,可说到这儿也没有后话了。
“还没老呢,他先走了,我这几年就总想着,要不我自己回老家去养老吧。”
本以为是煽情的环节,顾屿刚想说您还不老,江女士话锋一转:“但是一想到你光棍一条,又放心不下。”
顾屿拆螃蟹的手一顿,剥好的蟹肉放在母亲跟前给她倒了醋,也不好说她前一天还说“不喜欢确实是耽误”,跟她打岔:“嗯,是,我还小,还得要家长监护。”
江女士没绷住笑出来,也愁不下去了:“要不要脸?你这张嘴可真烦人,也不知道随谁!”
“您生得好”顾屿也笑起来,恰好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是宋槐京拍了潦草的盒饭,问他吃饭了没有。
顾屿擦了擦手,问江女士:“螃蟹不错,是哪家的,叫张姐帮我再要几只吧,我待会儿带回去。”
江女士诧异:“中午刚吃过,晚上再吃也不好,太寒了。”
“带给朋友。”顾屿笑起来,“有人吃的不好,跟我诉苦呢。”
这下更惊奇:“朋友?男的女的?”
顾屿对她指向性明确的问题抱之以一笑,反问:“您希望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当然是女孩子啊!”女孩子,特意给带螃蟹,一看就是有情况呀!
转念又觉得不对,顾屿干嘛特意这么反问?她狐疑看回去,顾屿大大方方,倒不像有什么不能见人。
江女士回味了一下他的意有所指,忽然察觉不对,又想起她一笑而过的网上传言,说早期配耽美的大都取向微妙,她上了年纪,但有些事情也不是没听说过,这下不得不上心:“你什么意思?”
“妈。”顾屿垂眼一笑,原本没打算说,一晚上过去又改了想法,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情,他开始心疼宋槐京了。
不是起初那种可怜,是当他发现自己听完那些原本跟他无关的往事在很真切地替宋槐京不平,很强烈心疼他、想给他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顾屿心想,也许也到了跟母亲打预防针的时候了。
不知不觉,原来已经陷进去了。
“我没跟您说过我的事情吧?”顾屿放下筷子:“我还挺少跟您说自己的。”
江女士从他轻松的表情里看出来一丝不同寻常,说不出来心里奇怪的感觉,可是忽然很惶恐:“什么?”
“五年前,其实有个挺喜欢的人,硕士同学。”顾屿轻声笑起来,轻松说出来那两个字:“男的。”
江女士无力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个音节。本该谴责的,但是儿子的表情过于平淡,又有些格外的孤寂伤感,会叫人觉得他已经受过挫折了。
“取向这个东西,其实我没有特别在意过,他也不是我第一个有感觉的人,不知道您能不能明白,少年的时候,心动在很多时候,偶尔一下,荷尔蒙冲动,生理性的,可能有个瞬间,看见本来很寻常的东西,但是心脏被一撞,忽然就有一个人落在眼里了。”
江女士年轻过也心动过,当然明白,可怎么会是男的呢?
“我现在跟您说这些,您想听吗?”顾屿含笑擡眼,语气轻松,还是进退有度的模样:“还是说已经不想听我说话了?”
江女士顿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听。
怎么会这样呢?
催婚这么久,催错了?
可是刚才顾屿还说,对取向没那么在意,所以他是男女都可以?
不对,他提起来了,应该已经有苗头了。特意提出来,肯定不是她希望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