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缓过了神,才抱着经年回到了车上。经年昏睡了过去,意识漂浮里有母亲的声音,她帮自己换了衣服,有经历的声音,他似乎是准备了热水。有轻手轻脚进来送吃的爸爸压低的嗓音,这是个美梦,经年翻了个身,悠悠转醒了。
穷奇正一声不响地坐在壁炉前,在用火钳轻挑木头,让他们能燃烧地更猛烈些。
经年睁眼的那刻,他就知道了。可是他并没有同往常般热烈地回头迎接她的目光。他侧着的脸线条紧绷,目光严肃,经年敏感地察觉到,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经年率先态度良好地道歉:“我太冲动了,我不应该独自一人跑出去。”
但她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下的:“我爸爸,我那时候脑子一懵,也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她还没说几句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坐起身,穷奇把热水递了过来。
他从壁炉前起身,帮经年严实地披上毯子,他蹲在经年面前,眼底暗波翻涌:“我生气的不只是这个。”
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不想活了吗?”
他满心焦急地寻找她时,他引以为傲的嗅觉在大雪里失效时,他按耐着性子感受戒指的讯息时,他以为他会碰到的,是即使失足滚下悬崖,也会坚定地、勇敢地、绝不放弃地寻求生路的身影。
所有的恐惧在他看到一动不动躺在雪地里的经年时积攒到了顶峰,到她身边的距离是他跑过的最遥远的路程,也是他经历过最漫长的时间。他的喜悦在触到经年的呼吸时达到了顶点,又在她平静睁眼看着他的时候落回地狱。
他的经年,没有求生欲了。
经年没有回答,于是穷奇又问了一遍,这次他假装平静的面具一点点裂开了,支离破碎的。他又忍不住颤抖起来,他的眼里流露出不知所措和极大的恐慌和绝望来,嗓音哑的难听。
“你不想活了吗?”
经年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他在压抑的剧烈情感不是愤怒,而是害怕。
这么显而易见,汹涌蓬勃的恐惧,他在害怕她的死亡。
“埋在雪里的时候,”经年裹着毯子,平静地看着燃烧的火焰,火光在她脸上明灭变幻着暗影:“我在想,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再见,要是这么死了,一定会被宁澈戳着脊梁骨骂的,到了天堂都不得安息。”
“经历他们也不会安宁的,”经年呐呐:“像亲人的女孩子又死了一遍,会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听到死亡接近的声音时,她也听到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她的眼泪突然无征兆地落下来,像融化的雪:“还有,红羽,龙算盘,皎皎,老板,我都还没有说再见。”
“即使是个容器,我也装了太多情感和记忆了,”经年语无伦次起来:“我怎么会只是个替代品。”
“我会被忘掉吗?”她在泪眼朦胧中看穷奇:“没有了利用价值后,你们就会忘掉我了吧。”
我的存在,我身为经年的存在,而不是被勾芒赋予的存在,真的有价值吗?
“我很害怕,我对这个世界还有这么多的留恋。”经年捂住脸,眼泪却从指缝里渗出:“我不想就这样孤独地死去。”
她在流泪的时候,穷奇伸手搂住了她,同雪地里的拥抱不同,这次他的怀抱温柔小心,轻柔地如同羽毛。他敞开所有无防的心胸只为更好地接纳她,让她的眼泪能流的更肆意些。他下巴抵着经年的额头,温柔的吻安慰地落在她头顶的发上。
等经年哭的有些倦怠了,他轻柔却有如千金重的声音才在她耳边响起:“对我来说,经年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再没有谁能代替的存在。”
经年在泪眼朦胧中诧异地睁大双眸,听着他一字一句的告白。
…经年,异兽不轻易以生命许诺,所以如果他们有天以兽命起誓,你不要怀疑。
“我以我的生命发誓,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壁炉里的柴火发出的轻微的炸裂声,经年的呼吸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