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从手术室出来时,客厅里难得空荡荡没有人。地毯上突兀地搁着个朴拙的水缸,经年凑近一看,褐红色的外漆上刻有流畅弯曲的线条,像是奔流的河水。复杂形象的甲骨文刻在线条中,经年围着它绕了几圈,好奇地趴在缸口朝里看。
平静的水面清晰地倒映着她的面容,水缸明明只高到她的腰部,水质澄澈透明,经年踮脚俯身,却看不到水缸底部。经年疑惑蹙眉,忽然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她直觉危险,正欲擡起头,就被水里突然伸出的未知力量精准地扣住了扶在缸边的手腕。经年大惊失色拼命挣扎,身子猛然后退间,脚下却不争气地滑倒,手臂间传来不容抗拒的力量,经年踉跄向前,“噗通”一声水深没顶,溅起巨大的水花。
她闭眼蹬腿去踩底,却意外踏空。经年仓惶睁眼,一时间出现了仿佛时空错乱的惊愣,朴素的缸内别有洞天,它沉默地容纳吞噬了海域。入目是澄澈的蓝。沿着水面顺势而下,先是阳光被荡漾的水面割碎的亮眼的光,然后是淡蓝色的琥珀,再往下是黎明前的深蓝,沉静而肃然,往下是黑色,神秘而撩人的无尽黑暗。
经年可没那么多时间欣赏美景,窒息时刻威胁着她,经年全力向上划动去够缸壁,身体却违背意志向海底不受控制地沉去。经年睁大眼向脚踝处望去,那里缠着缕蓝色的海藻般的长发,看似纤细,实际坚韧。
快憋不住了,经年痛苦地呛了口水,恍惚间皎皎焦急的声音朦胧间传来。随机是鱼尾拍击水面的骤响。姣好的美人鱼向她飞速地袭来,海藻般的长发在她身后披散荡开。
“真美啊。”经年临近昏迷前,努力地向她的方向伸出手,迷迷糊糊地疑惑,但这好像不是皎皎啊。
不是皎皎是谁呢?眼前的少女眉目含春,樱唇点点。小巧可爱的巴掌脸上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水汪汪的眼睛尽是无辜,她双手合十向经年连连鞠躬,认错态度非常诚恳良好。
“这是花皎,是我的妹妹。”皎皎跟着双手合十,向经年抱歉地说:“这个水缸是她的宝物,没想到经年你会掉进去。”
“我的宝缸针对异兽设了封印,”花皎可怜兮兮地解释:“我真没想到会在兽医院里碰到人类。”
“这么大个人了,”老板在旁扇冷风:“又不是那种去动物园看黑熊还要被母亲看守的小朋友,神经大条也要有个极限吧。”
经年还没开口反驳,就见花皎“哇”地一声失声痛哭,后悔地捶胸顿足:“怎么办,出来的时候就答应妈妈不惹祸的,这下一定要被禁足了。”
鲛人族是比较封闭的种族,他们世代群居,很少离开领地。特别是对于花皎这样好奇心爆棚,又年轻不同世事的少女而言,若不是身怀任务,能踏出领地,见识到花花绿绿的人间世界的几率更是少得可怜。
“没关系啦,”经年只好反过来安慰花皎:“我们约定,这事谁都不说,族长大人就一定不会知道的。”
“真的吗?”闻言,花皎立刻面眼朦胧地擡头她,面条宽的眼泪打湿了衣领。随即她飞扑而上抱住经年:“阿年,你是上天派下来的祥瑞吗?”
“不过,”经年任少女感激涕零地挂在她脖子上,转头问老板:“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皎皎,他要回去接任族长了。”老板说:“鲛人族的族长接位大典都是在春节举办的。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今年会和皎皎一起回鲛人族过年。”
老板扫了眼经年:“你过年怎么安排?”
“这个啊,因为领养我的老夫妇去环球旅行了,所以我新年也算无处可归吧。”经年挠挠后脑勺,小心翼翼地问皎皎:“不介意的话,可以带上我吗?”
“非常欢迎。”长发松垮地揽在前胸,皎皎蹲在她面前,蔚蓝色海水般温柔缱绻的,是他永远透彻干净的双眸。皎皎捧起经年的双手,眼神里满是意外和惊喜,笑窝深深:“经年能来我家做客,便是我继任族长的最好礼物。”
虽说行程是定下了,怎么去的问题,经年倒是临到头才想起来。
每年的春运,都是中国人民最大数量的集体迁徙,经年打开网页,下载了抢票软件,跃跃欲试:“我们的目的地是哪?买几张票?”
老板把她塞得鼓囊囊的登山包随手挎在肩上,另一边手提着自己的行李包:“你作为一个中国人,有没有点基本常识,不提前至少二十天还想在春运期间买到票?”
“况且,我们有特殊的出门方式。”老板竖指轻笑。
宠物园大规模的外出实属第一次,新年的氛围越来越浓重,带着对未来假期的期待和兴奋,经年拖着拉杆箱欢快地从客厅奔过直向大门,又默默原路退回,捂脸惊呼:“我的天!快来人啊!电视被人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