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行刚回到分骨顶没多久,连个囫囵觉儿都没睡过便又要走。谢爵其实想他起码休息一夜再启程,话说出口了,却似乎有些词不达意。最后倒是因为零零总总的琐事拖住了脚,事关重大,司郎原是想找个稳重的人一起上路,寻来寻去愣是没个合适的人选,一来二去拖到了晚上。
既然如此白天便抓紧时间治伤休息。医师们看着陆双行身上的伤便叹气连连,总算见好、出去一趟又白养了,反反复复,不见个头儿。他自己反倒不甚在意:哪个骨差不是这样?睡到晚上他醒了,想起上午看瑟瑟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便打算出发前再过去瞧瞧。
夜还不算深,他下山去,忽然觉得很多事好像来不及了。比如解救曹琴琴,从一开始人没了,就再没有什么好办法,往后瑟瑟也许要花好久好久去接受琴琴把她一个人留下了。陆双行想着想着,只觉得不可思议,骨差的搭档大多从刚进分骨顶便一同出生入死,自是同袍情意深重。那些骨差究竟怎样面对和接受搭档的离去,怎么在往后数不清的年岁里不提起此事便落泪、恸哭?
不知不觉间药房已到,他轻车熟路地进去,走到安置瑟瑟那间房门外,这才瞧见屋内另有二人。谢爵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头,床沿上趴着锦缎。瑟瑟竟醒来了,安静地坐着,低下头看不见神情。听见脚步声,屋里三个人同时扭头看向外面,陆双行没开口,默默走进去了,立着一旁低声问说:“醒了?”
唯有谢爵转过脸收回了视线,瑟瑟和锦缎半仰着头看他,瑟瑟打量一眼陆双行额上的伤,又摸摸了自己的侧脸,叹气道:“留疤了,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哪里的话,”谢爵轻声说,他把额前的碎发撩起来给她看,“我也有呢,不打紧的。”
瑟瑟这才笑了笑,跟着锦缎松了口气,也笑了。锦缎爬起来挨着瑟瑟坐近了些,四人一时沉默,只有烛火发出爆响。锦缎小心翼翼地拉着瑟瑟的手,眼睛来回不着痕迹地暗示着床外两个“大人”。
陆双行抿了抿嘴,轻声道:“我要动身再去宜州。流云飞素那一行画骨我们打过交道,知道他们在找活骨。刚好,宜州南线上出过一桩活骨案子,南线上的浮萍村。虽然也是十好几年前了。”
瑟瑟淡淡嗯了声,听上去充满疲惫。反倒是师徒俩无意中又对视了一眼,而后再次飞快地撇开。她这答复也太稀松平常了,陆双行本以为自己要去宜州、她醒了发现琴琴没回来,还得再闹着要跟去。看来眼下身子骨真的撑不住了,她自己知道。
正想着,谢爵接说:“我这儿……适才我也同你说了。可真叫我在分骨顶上干坐着等,我也坐不住。”
“哎,千万别。”瑟瑟有了点反应,伸手要阻拦。锦缎比她还快,飞快地比划了一连串手势,愣是让三个人谁也没看懂。瑟瑟只好把那手按下去,又道:“都先听我说。”她转头看向陆双行,“双行,这回是我险些拖累了你——”
陆双行半揶揄着打断了:“要就是这些话那你别说了。”
瑟瑟一顿,谢爵借机立刻道:“我打算上灰窟转转看。不是说异乡客每月总会去吗,那就去看看,别的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