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捎我一段儿。”
拉牛车的老伯只觉车板上一沉。听见说话声,他回过头,见上面已坐了个年轻女人,头脸上裹着厚厚的棉围头,只露出眼睛和半截鼻梁。她抄着手,胳膊上挎着简单的布包袱,打扮得有点土气,眼睛却很清亮凌厉。
画骨最不爱挑他这种身弱年老之人,因此老伯尚存着助人为乐之心。他赶着牛,随口问说:“姑娘,上哪儿去啊?”
“上明都。”女人抄着手倚在车架边,望着远处积雪头也不转道。
“去皇城啊。”老伯乐呵呵地接了句,又回头看看,她两手紧紧抄在袖子里,随着颠簸的车板一摇一晃,好像马上就要掉下去了。老伯便问说:“你冷得很吗?抓着点,一会儿摔下去我可不赔你。”
女人愣了下,转过头看看他,抽出一只手把棉围头拉下来露出嘴。她冲老伯也笑笑,抓着自己的右胳膊晃了两下,“假的。”
老伯这才注意到她右边的袖口里空空荡荡,他看着路,继续道:“怎么没的啊?”
女人也不避讳,答说:“叫画骨给砍了。”
“画骨给砍了?”老伯顿时又扭过头看她,“头一回听说。”
“是吧,我也觉着稀罕呢。”女人两手重新抄好,“谁知道画骨怎么想的。”
老伯赶着车,同她聊上几句打开了话匣子,“我看你也挺想得开,皇城里能人多着呢。你到了那儿呀,就找人给你打个假胳膊,带着棉套子,看着可真了。”
“哈哈,”女人跟着乐了两声,“以前我有呢,刚给扔了。”
老伯摸出干饼子抛给她,女人单手也灵活得很,倏地就接住了。老伯便说:“怎么给扔了?”
女人啃了口干饼,“毕竟不是自己的,难受。”她冲老伯半真半假道:“你别不信,可真了。”
老牛踩着泥泞车辙慢慢地往皇城走,天再次放晴了,只是雪化得很慢。谢爵原定今天去颠倒楼找红艳,谁知刚要下山便被杂七杂八的事绊住了脚,师徒俩上山下山忙活到下午才腾出空。
不知为何,谢爵最后根本没带着骨环去,陆双行也就不提此事了。到颠倒楼红艳却忙着算账,耳朵上夹着细毫笔、一手打算盘一手翻账本,焦头烂额的样子。师徒俩几次想开口,都被她又给堵了回去。眼看天就要黑了,陆双行站起身道:“要不……我帮帮你?”
红艳手里那根细毫笔转了一圈——墨汁险些甩到俩人脸上。她看看谢爵,又看看陆双行,陆双行笑得无辜可爱人畜无害,红艳抓起一本册子丢给他,“你试试。”
陆双行就坐在谢爵旁边和她一起算,谢爵喝着茶、不知道在自己想些什么。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两人才收拾东西,陆双行暗自心惊不已:红艳可真有钱啊。
见她忙完了,谢爵见缝插针,摸出之前在乱葬岗地窟内捡到的胭脂盒丢给她,“你帮我看看这个。”
红艳伸手接住,打开看了看,又低下头闻了下,眼乌子滴溜溜一转,“好嘛,这是最时兴的口脂了,你哪里来的?”
谢爵笑而不答,陆双行接说:“我帮你算了一下午帐,帮帮忙嘛。”
红艳哼了声把那小巧瓷盒翻开了又合上,她单手托着、四指一收合上时便发出一声又清又脆的响声。接着她又翻开了,把里面的胭脂冲着两人,“从哪里缴上来的吧?这人是个左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