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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十四·手(1 / 2)

次日又落了细雨,秋雨落一场便冷一分,衣衫也厚上半寸。陆双行睁开眼,见师父趴在床边睡着了,一手枕在脑袋地下,一手按着自己那只右手。他想坐起来,谢爵立刻也醒了,不动声色地收起按住他的那只手,爬起来小小打了个哈欠。陆双行无奈,坐起来说道:“腿都麻了吧?”

谢爵支起下颌,晕晕乎乎道:“怎么又下雨了。”

“入冬前且得再下几场呢。”陆双行说着去拉师父,谢爵顺势站起来,把桌上早已放凉的残茶一饮而尽。喝完了他就立在旁边,全然是副还没清醒的样子,好似仍未从梦中回神。陆双行悄悄打量了半晌,突然问说:“怎么?”

谢爵隔了须臾才回过神,摆手道:“没什么,蓦地梦到好多以前的事情。”他过到外间找伞,扬声道,“我回去再睡会儿。”

陆双行应了声,也没跟过去粘他。下了雨潮津津的,他那手疼得厉害,索性继续躺下来睡觉。雨打屋檐,天色阴沉,他睡不好,浑浑噩噩间分不清楚过去了多久,头也有些发沉。陆双行厌烦将睡未睡中的混沌画面,即使他早已下定决心忘却,从前种种却仍会不合时宜冒出来,将他带进不愿回忆的过去。

这些画面令陆双行近乎感到冷峻,尽管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给予的:素雅整洁的卧房,身上柔软温暖的衣裳,未曾停顿、兀自长大的身躯。可他仍然会厌烦寂静时察觉到自己孤身一人,这令他索取,无休无止地索取。

一想到这儿,陆双行便更加厌烦,心躁神燥。他翻了身强迫自己合眼睡着,思绪再回归却先闻到了一炉暖香。金桂和安息香混合,还有些淡淡的梨汁清甜,即使在潮湿的阴雨中也叫人心神安宁温暖。他绷紧的心顿时缓和不少——是师父来过了。

陆双行坐起来,刚好谢爵拿着药粉进来,原来他没走呢。师徒莫名隔空对望一眼,谢爵见他眼底幽暗阴沉,微微一怔,还未开口,那双眼底的暗淡却一闪而过、消散无踪。陆双行又倒回榻上,手腕挡在眼前,“什么时候点了香?”

“我看你好像睡不好。”谢爵答说,话音未落,陆双行立刻又撑起身子,“我说什么梦话了吗?”

谢爵一愣,摇头,“没有啊……”

孩子大了,谢爵近来好些时候发觉自己愈发搞不懂徒弟都在想些什么了。他放弃思考,坐在床边,“手伸出来,该换药了。”陆双行默不作声,乖乖把手伸过去,谢爵把他那手放在自己腿上,拨开药瓶,他垂着头,陆双行却忽然伸手,手指轻轻撩开了他额角的碎发。

碎发下是块儿不太明显的疤,原本光洁无瑕的皮肤有些凹凸不平,所幸很小,又挨近额角,平时被头发挡着,旁人并不知道。陆双行抚了下那疤,半侧过脸盯着师父,“怎么弄的?”

“磕的,”谢爵说着把他那只手拿下来,“问了几百遍了。”他不等徒弟再问便继续道,“怎么磕的?不小心磕到桌角上了。好了,不许问了。”

陆双行笑笑,谢爵也冲他笑。他把手放回他腿上,谢爵动作小心地解开白布,不管多小心总归是会扯到伤口,陆双行“嘶”了声,谢爵瞥了眼,温声道:“别看。”

手腕上是很难看的一片伤,混杂着药粉,更加血肉模糊。陆双行心里倏地刺了下,忽然抽回手,“脏。你别看,我自己换。”

他说着要去夺药瓶,谢爵佯怒道:“胡说!别乱动。”他把陆双行那条胳膊按回去,药粉撒上蜇得陆双行再次“嘶”了声。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铺满褐色药粉的伤口,确实狰狞难看。谢爵又道:“透透气,等下再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