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厚五十三年,还没立冬便下了场雪。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把满地金黄的枯叶都给埋了。分明才是秋日,雪来得蹊跷。呵口气出来,温热白雾暖了片刻僵硬手指,陆双行刚要放下手,便听见墙外一连串飞快脚步声,把积雪踩得嘎吱作响。他禁不住擡头,果然看见小小的影子自月洞门下大步跑过去。陆双行站在廊下喊了一声,“小被儿——”
嘎吱声一停,小小身影从墙后闪出来,月洞门右侧斜出半个身子探头看向他,原是个八九岁大的小姑娘。小姑娘也不说话,只是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瞧他。陆双行冲她笑笑,又说:“别跑,地上滑。你爹呢?”
小姑娘用力点头,伸手指了指后面,一眨眼脚下抹油似又跑了。陆双行无奈,立在原地等了片刻。果不其然过来了个匆匆忙忙的中年人,自月洞门下经过,扫了眼长廊,赶忙朗声道:“双行,瞧见锦缎没!”
“顺着驰道跑了,”陆双行答说,“段叔,你们到哪儿去?”
“找司郎,”段渊问说,“你呢?”
陆双行从廊上下去,慢慢走到墙外的驰道上,“我也找司郎,一道去吧。”
两人结伴往山顶上走。积雪将目所及处染白,段渊一路絮絮叨叨,“早晨杀了三个画骨,刀都砍钝了,找完司郎还要再去修……回了分骨顶山脚下小被儿这丫头蹿得像兔子一样快,我撵都撵不上;她也好些日子没见小皇叔了,小皇叔人呢?”
陆双行低头专心看路,并不开口。段渊见状直笑,摸摸脑袋,“还在跟你师父置气啊?”
好半天,陆双行才道:“没有。”
分骨顶的山上往日便没什么人,大雪一下天地茫茫,直走到山顶大殿再没瞧见有人。大殿檐下悬一金匾,上书“分骨顶”三字;盘茎莲花藻井,显得屋里略微昏沉。两人迈过门槛进去,刚好见司郎弯着腰同锦缎讲话。司郎这老伯蓄山羊胡子,耐心跟小姑娘解释,“小皇叔正忙呢。”
锦缎气哼哼地跺脚,司郎笑笑直起腰。小姑娘不依,抓着他的袖子连连摇,段渊忙阻拦道:“小被儿,仔细把司郎晃倒了!”
小姑娘仍是不开口,一跺脚跑到陆双行身旁,又去晃他的袖子。陆双行拍拍她发顶,开口问说:“司郎,我师父在后面呢?”
司郎无奈,点点头。锦缎笑起来,兴高采烈地拍拍手。她刚要往后殿跑,陆双行伸手把人又给拎了回来。陆双行眯缝着眼睛冲她笑笑,轻声道:“司郎伯伯说了,他在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