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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修)慈悲济世之心:03(1)(1 / 2)

第52章(修)慈悲济世之心:03(1)

久安正式进入秋天。虽然中午气温还算温暖,但早晚已经变得寒凉,是需要增加大衣和外套的温度了。风云过去制衣店拿回赵享载订做的新大衣,坐上农玉山特意来接他的车。

刚一坐下就从纸抽里抽纸巾来,捂住鼻子打了两个喷嚏,十分不好意思地看着农玉山说“抱歉”。

“着凉了?”农玉山调整车内温控。

“嗯,有点。”

“多加一点衣服。”

“已经多穿啦,是昨晚上实在——”他说到一半停住了,含糊地接着道,“反正是冻到了。”农玉山看到他泛起红晕的脸颊和耳朵,也就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不再问。

除了跟赵享载之间的“游戏”,还能有什么其他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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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玉山与风云过相识是在自己成为赵享载秘书半年之后的事情。

赵享载从治安局长升上区长只花了三年——虽然不情不愿地接手菱山这个烫手山芋——也比一般人快了不知多少,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本来的目标是坐上市政厅最顶层办公室里的那张皮椅子,而不是区区菱山。

赵享载从不讳言自己的野心,也一直在对标沙天奥。

只是当时义海仍在久安说一不二,并没有把他这个来了没几年的外地人放在眼里,所以赵享载几番动作却依然无法撼动沙天奥的位置,明升暗降只得到区长一职。但如果这样就会放弃,也就不是赵享载了。他马上就将目标放在了下一任的市长竞选,一刻不停地开始积极活动,并仗着军队和首都府的支持攒下不少支持者。

原本应该进入市政厅的农玉山,却因此而被沙天奥安插到赵享载身边。

农玉山很清楚,此举一是因为自己跟赵享载算半个同乡,比别人更容易接近对方;二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斤两和忠诚——这项任务是他的入门考试,如果他露出一点破绽或者不合沙天奥心意的地方,自己会比赵享载先死。

虽如履薄冰,但农玉山绝无退缩,也不能退缩。

他信任自己的能力,像他这样没有靠山的人要想登上高位,就必须走几步险棋。

赵享载果然在一众推荐里挑中了他,并且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他也是从这时开始,知晓赵享载在外地养了一个大学生,不但隔三差五去见面,等对方毕业后干脆以公谋私放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农玉山永远都记得,他第一次见风云过,是在屏风后面的沙发上。

那天他把刚从市政厅盖好章的材料放在赵享载桌面上,却听见本该无人的办公室里从昨天摆好的两扇屏风后面,传来一声细细的呻吟。

农玉山一边握住后腰的短刀一边叫了两声区长,没人应,只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转到屏风后面,没看到小偷也没看到杀手,只有一个被赵享载的宽大长外套盖住躯体的陌生人,衣服底下露出凌乱的头发和一只白皙的手臂——手腕上绑着一根领带,另一边系在茶几腿上打了个结。听见脚步声,那手臂试图缩回去,却只是让领带绷得更紧,尴尬地晾在空气中。

农玉山松开刀柄,看了一会儿,把领带从茶几上解开了。

手臂连同主人一起更紧凑地蜷缩在大衣底下,仿佛想让自己就这样融化在沙发里。那一刻,农玉山很有一种冲动想要掀开衣服看看对方的模样。

办公室的卫生间里传来水流声。他立即回到办公桌前,看着赵享载从房间尽头打开门衣衫不整地走出来。

“区长,材料放您桌上了。”

赵享载随意地挥挥手,注意力并没放在他身上。关上门之前,农玉山听见赵享载调笑着问“我的小宝贝儿,等很久了吗?”

和对方正式见面是在第二天早上,风云过以第二位助理秘书的身份被介绍给农玉山。

比起印象中被包养的那些小明星、或者以色侍人的角色来说,风云过跟农玉山想象中不太一样。害羞、腼腆,相当单纯,有些笨手笨脚但待人诚恳。对于秘书要做什么一窍不通,很多工作都需要农玉山手把手地教。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处理赵享载的性/欲。

偶尔不小心露出手腕上的勒痕,他会脸色通红地把衬衫袖子抻一抻,顾左右而言他,农玉山也就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虽然不想要管别人的闲事,但风云过总是会让他充满同情——仅仅是学会做一份表格就对自己千恩万谢,收到随手送他的赠品挂件也开心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使用,然后下一刻就被赵享载折磨得哭得嗓子都哑了。

农玉山问他不想换个工作吗?风云过说自己没有地方可去。

是啊,无父无母,年纪轻轻就被赵享载牢牢掌控在手心里的小玩物,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他跟自己一样,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

他又跟自己不一样,他弱小,笨拙,可怜可爱。

他需要自己去拯救他。

不,他正在等待自己去拯救他,也只有自己能够拯救他。

不然的话,还会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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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真是不会有谁了。”

菱山南区一处不起眼的小酒馆里,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赵享载坐在角落,语气里分不清是赞扬还是讥讽。一袭便装的赵享载笑嘻嘻地接茬:“我当您在夸奖我,袁老。”然后端起面前的温热黄酒一饮而尽,喉咙里发出舒爽的气音,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卤肉塞进嘴里。

看着赵享载一副享受的模样,袁岷山轻声咋舌,叫人又热了一壶酒,再切一份荤素卤味。

“我当初还想首都府会安排谁来久安,怎么猜也没猜到你身上,年纪轻轻没什么资历,臭毛病倒是一堆。现在想想,可是没人比你更适合这地方了。”

侯华明在两人之间交换着视线,偷偷扁嘴。袁岷山发现便毫不客气地点破:“你不要为他抱屈,这小子当年如果不是对付净火有功,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您以为从特种小队执行任务开始到现在,这情况少吗?”侯华明忍不住回嘴。

“走上这条路的人谁不是这样?你以为我就不是?你就不是?”

专心吃肉喝酒的赵享载无奈地挥动筷子打断两人:“老侯,这是全久安唯一最正宗的黄酒和卤菜,难得有机会不要浪费。”又对袁岷山说,“麻烦袁老给我打包两份,回去让我宝贝儿们尝尝。”

接着拎起酒壶亲手给他斟上酒,“您出身菱山,所以您在这里坐镇我比谁都安心。”

袁岷山与赵享载同为首都府陆军出身,二十岁入伍,二十三年后做到了校官,转职后在首都府有着体面的工作和收入。不知为何却在五十岁的时候申请回到久安,做了一年文职后又调到了菱山救济所一直做到退休,拿着退休金开了一家酒馆。

“人老了就念旧,讲究个落叶归根。”袁岷山抿了一口酒。

赵享载微笑:“您这片落叶可是粗壮了些啊。”

不同于前大安联合或其他暴力帮派,足够强壮时便会脱离菱山谋求更大范围的扩张。袁岷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到菱山之外去,利用救济所为自己布下眼线稳固根基,低调,中立且亲民,从不显山露水也不参与斗争,十年之间已经成为菱山南区贫民窟里的菩萨。

同时也是首都府在久安打入的钉,以及赵享载的后盾——菩萨转身就是阎王。

“那也比不过你们这些政客的手腕,来久安才多久,市政厅的做派倒是学得十成十了。”

赵享载摇头表示不同意:“您这话就错了。我是个务实的人,不搞理想主义那一套,‘劫别人的富济您的贫’这事儿我可没少干,也没见您不要啊。”

袁岷山噗嗤一乐:“还有你这政客的嘴。”说完放下筷子,却叹息了一声。

“久安到如今这境况并非一朝一夕,要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更不是你我二人这点微末之力。有多少人都在觊觎着这块法外之地,想吞上一口肥肉。我知道你手段比我多,但眼下局势之乱,得靠你自己分辨敌我,我能帮你的不多。”

“您此刻身在菱山就是帮了大忙了。”赵享载擦擦嘴,问道,“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大能天佛会异常活跃。”袁岷山立刻说道,并皱起了眉头,“在菱山四处开福报院,布施、讲经,提倡科学信教还提供免费医疗,还成立专门机构收养孤儿。”

“哦,这位教宗很懂嘛。”赵享载居然拍了下手,“与您当年的救济所不是如出一辙吗?”

“你要知道菱山南这里到底有多少贫民、多少想尽办法才能吃上一顿饱饭的人,这些已经不是诱惑,而是生存下去的希望。这些手段总是有用才是最可怕的事。”袁岷山的叙述里充满悲悯,盯着赵享载,“我在这里出生长大,出去半生最后又回来,这里是我的家,我不能看着我的家人去做炮灰——享载。”

赵享载半晌没有说话。

酒馆外人来人往,破旧的街道拥挤狭窄,临近黄昏时喧闹无比。有无业游民,有下班的打工仔,有娼妓乞丐,贩夫走卒;有欢笑啼哭,有唱歌读书,也有泼妇骂街。

有拼命挣扎的世间百态。

“大能天佛会已经公开支持沙天奥,据我所知福友会也出了不少力。跟她们合作,你要小心。”

赵享载点点头:“与其说福友会帮助沙天奥,不如说协助曲家分化义海,并借机巩固自己。”

“不管怎么说,她们在久安的渗透远超过我,只是形式不同不易察觉。野心也绝不在你之下。”

“您放心,至少福友会目前不是敌人。”赵享载摇一摇酒壶,倒出最后一杯酒,“我想请您帮我留意施特劳诊所的动向——还有一个,是乐园。”

“乐园怎么了,那不是你经手的项目?最近倒是有不少人在那儿找了工。”

“它恐怕不是一个单纯的游乐场,或者说,不是我们以为的那种游乐场。老钱一直追查的案子似乎跟它有关联,但现在没证据去查。”

听到钱金石,袁岷山爽快地点点头:“那个小子我还是喜欢的,行,我会收集情报给你。”

赵享载作势摸自己的胸口:“真让人伤心,我就比不过老钱吗?”打包的卤菜和酒已经放上桌了,他将杯中一饮而尽。见他要走,袁岷山犹豫了一下又说:“我听到一点消息,不知准不准,是针对你的。”

“哦?”

“当年被你灭掉的‘扑克之家’,不是放跑了一个?好像有人正在找他。”

“扑克?那个变态老畜生!”侯华明听见这个名字,震惊地望着袁岷山:“最小的儿子‘黑桃A’,最出色的暗杀者,然后呢?!”

袁岷山一脸的“你这不是明知故问”:“还能有什么然后,”拿下巴点点赵享载,“当然是找他报杀父之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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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金石回家的时候有些垂头丧气,把装着给女明星准备的定制沙拉放在茶几上,闷不吭声地从另一个塑料袋里掏啤酒来喝。

红黛看他的模样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拿出餐盒坐在沙发另一端:“我说的没错吧,你没有证据和理由展开进一步调查,蒋宝芳和赵享载都帮不了你。”

且不说那个仓库里到底有些什么,单是刘友玲遭遇追杀死里逃生这一件,钱金石都拿乐园没有办法。能够拿来搪塞他的理由太多,钱金石无法踏进施工现场半步。

哪怕他知道那里一定还有未曾被清理的痕迹,甚至就摆在光天化日之下。

在这个城市,他竟然不能靠一点儿合法的手段,去做一件自己本应该去做的事?钱金石不喜欢甚至反感赵享载与红黛的行事风格,此刻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们才是有用的,也不得不倚靠他们的帮助——这才是让钱金石感到最挫败和无力的事。

“你的理想远未实现。”红黛看了他一会儿,没有雪上加霜地嘲笑,闲聊一般转移了话题,“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跟赵享载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我什么时候跟他走到一起去了?”钱金石不满地反驳。“同一个部队罢了。”

“在你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别套我的话,他的事我不清楚。”

红黛瞧着钱金石噗嗤嗤笑了:“你还挺可爱的。”她插起一块新鲜奶酪放进嘴里,说道,“他的事我可能比你清楚,只是想知道你怎么看他罢了。”

钱金石喝完一罐啤酒,又打开一罐:“你说我是理想主义者,我看他才是。只不过他并不称之为‘理想’。”

“哦?”

“他说那是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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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是欲望动物,理想、信仰、目标、梦想,都不过是‘欲望’这个词比较美好的说法。在我看来,人活着,做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自己的欲望。”

钱金石还记得赵享载说这些话时,他们刚在久安重逢。彼时赵享载刚结束最后一个任务后离开军队,被派遣到治安总局。

“只不过你的理想和我的欲望重叠,所以我们恰好同路,仅此而已。”钱金石将这后半部分吞进肚子里没有说,而是看向红黛:“你跟他是同类人。”

红黛放下沙拉,很认真地望着钱金石,“一个能清晰看透对方并且抓住本质,不因个人好恶而动摇彼此信任的同路人——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听到后半句话钱金石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全然忘记了前半句的赞赏,满脸抗拒:“哪儿来的喜欢?!别恶心我!”仿佛连啤酒都变难喝了,他皱眉捏扁了易拉罐,泡沫流了一手。

“因为我跟他是同类人,所以我也喜欢你。”红黛拿手里的叉子朝他点一点,像个要对弟弟使坏的姐姐,看他脸红了一层而开心大笑。

没多少跟异性相处的经验,钱金石败下阵来,或者说在红黛面前他就没有赢过。

扯出纸巾擦手,他忽然低低“哎”了一声,红黛轻快地回应:“嗯?”听起来心情很好。

“福友会想达到的目的,用别的方式也行吧。”

身边沉默了片刻,不断响起咀嚼蔬菜的轻微脆响,继而问道:“你想说什么?”

声音冷了下来。钱金石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或许不该问。

“我是说,在这样的世界里,女人要做这些事很危险。”

成功让福友会在久安名声大噪,却不得不藏身于自己这个外人脏乱差的旧屋,她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焦点,也证明她身边充满了不可信任的人。

哪怕是相交十八年的曲家。

红黛毫不留情地笑出来,笑完了又毫不留情地嘲讽:“在这样的世界里,女人什么都不做、倚靠着男人就安全了吗?”钱金石无言以对。那些此刻还贴在他白板上的受害者照片,似乎正在无声地控诉着他。

“在崇尚暴力与雄性的久安,你要付出比男人更多的代价,不会后悔吗?”

红黛缓缓地靠近钱金石。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而有些慌乱的男人将身体紧紧地贴在破旧沙发的靠背上,哪怕那里已经不能支撑他的脊椎。

而红黛只是单手撑着头,仿佛在欣赏他的慌乱,慢慢地说:“为什么要后悔,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我是天生的犯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