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7）
大相国寺第十天，斋季倒计时第三天。
一连几天的阴雨天气，让每个人的心头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之情，尤其是裴冷冷。
她枯坐在讲经堂中，僧人们同声念着佛经，她的脑海里嗡嗡的，杂乱无章。
按照时间，今天该是袒露一切的时候了，但每当她看见那些人注视着她时的笑脸，她的心头就万分沉重，嘴巴也紧紧粘住一般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不想让他们伤心，也不想打破目前平静的氛围，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剩下的三天。
裴冷冷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她就那么等待着，等待着……
等到了晚上。
“冷冷……”
顾昀坐在她的旁边，轻声安慰她：“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算了吧。有些话也不是要非说不可，与其看你这么纠结痛苦，不如将这一切都抛诸脑后。”
“可这样的话，我就只是在逃避而已啊。”裴冷冷苦笑了一声，“虽然我现在也是在逃避吧。”
“说到和做到真的是两回事啊，明明什么都懂，明明什么就理解，可真正去做仍旧很难，这么想来嘴上说说实在是太轻松了。顾昀，或许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勇敢吧……”
“不是的，冷冷。你很勇敢，只是……这种情况是个例外。再有勇气的人面对离别也会退缩，也会恐惧，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裴冷冷趴在寮房外的石桌上，让冰冷的石面冷静自己烦闷的思绪：“这样么……”
顾昀安静地陪伴在裴冷冷的身边，直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冷冷，”顾昀只往身后望了一眼，就说道，“裴泽来了，我就先回系统空间了，你有需要再叫我，不要有太多压力。”
裴冷冷轻声应道：“好。”
等顾昀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才慢慢地从桌面上爬起来，努力装作没事人的模样，仰头观赏着根本看不见星月的天空。
“冷冷。”裴泽呼唤了一声，“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啊，兄长。”裴冷冷扭过头来，说道，“我有些睡不着，就在这里待会儿，等下就去睡了。”
裴泽无言地坐在了她的身边，看样子不像闲聊两句就打算离开……
裴泽垂下浓睫：“冷冷……你最近不太开心？”
裴冷冷愣了愣，失笑道：“有那么明显吗？”
“其实也还好，就是在大殿还有讲经堂的时候，你看上去会比之前更失魂落魄。”
“……”裴冷冷沉默了一会儿，“居然是这个原因吗？”
裴泽低头轻笑了一声，然后接着说道：“斋季本就是为了祈福驱邪，洗涤身心，若有烦躁之感，还是尽早倾吐出来为好。冷冷，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将不开心的缘由讲给兄长听吗？”
裴冷冷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当然，你要是不想讲出来也没有关系。”裴泽语气平缓，“我只是希望，冷冷你能日日欢喜，作为你的兄长，看到你伤心，我也会感到难过。”
裴冷冷深深地低下了头：“兄长……”
裴泽接着说道：“不论你担心什么，家人是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的。冷冷，你不是一个人，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成为你的后盾，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裴冷冷扯了扯嘴角：“真的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那是自然。”
“骗了你们也可以吗？”
裴泽侧过脸来，暗色之中他看不清裴冷冷此刻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凄凉，还有些悲伤。
“……”裴泽垂下眼眸认真地思忖了片刻，“只要冷冷你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说谎又何尝不可呢？就算骗了也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因为我知道，你始终是善良的。”
“兄长那么说，想必大多是基于我是你妹妹的情况下吧？”裴冷冷顿了顿，“那我若说……”
“我不是裴苏呢？”
夜风吹拂，树叶簌簌，一片万籁俱静。
裴冷冷听到裴泽说：“冷冷，你说什么？”
“我说，”裴冷冷苦涩地抿了抿嘴唇，她的心跳紧张到有些加速，“我不是真正的裴苏，我不是你的妹妹，兄长……不，裴泽郎君。”
裴泽沉默了半晌：“那……你是谁？”
“你可以将我看作一缕孤魂，一缕不属于这个世界、却意外成为了‘裴苏’的异世孤魂。”裴冷冷低下了声音，“抱歉……现在才对你说这些。”
裴泽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不管怎么说，裴泽的反应都比裴冷冷想象中的要冷静很多，又或者说，那本就是他的性格。但裴冷冷还是觉得突然有些擡不起头，她不知道裴泽接下来会对她说些什么话。
“那……”
裴泽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
“我的妹妹，裴苏。她……”
裴冷冷闭上了眼睛。
“她早就已经死了，是吗？”
裴冷冷睁开了眼睛。
她讶异地看向裴泽：“你……”
“我是巫祝。”裴泽缓缓说道，“命里生来就有占卜预言的天赋，其实，很久之前……在我仍身处境外的时候，我就卜过一卦，卦象大凶，我就预感裴家会有难以弥补的灾祸发生。当时，我还以为是我和父亲会有意外，但我们的域外之行很顺利，甚至屡战屡胜，我就怀疑是裴府出了事。可当我们回到帝都之后，只听闻成人礼落水一事，妹妹和弟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我便庆幸大凶或指落水，而非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