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旌摇师徒诉衷情
不知为何,这会儿闻惊弦的话忽然变得特别多,他见姬照行不说话,歇了口气,继续费力道:“一个看不透,一个不敢说……今日,今日若是我不点破,只怕师尊他永远也不会跟你坦白……我是怕,你们就这样一直蹉跎下去,终有一天,会不可挽回……”
什么时候发现他们这等不伦的感情,为什么如此坦然地接受,他都没有说,他只是道:“我怕到了那一天……你们当中,才有人觉得后悔……”
姬照行从来没有这么狼狈地流过眼泪,他语无伦次道:“师兄,我知道了……你别说了,留着点力气,好好养伤!”
闻惊弦没听见似的,继续自顾自道:“阿照,其实你知道么,我很不甘心的。”
他握紧了姬照行的手,道:“最开始,我天资比不过你,修炼进度比不过你,明明事事比你用功,可就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追上我,超过我,我不甘心。”
“后来我就想,天赋不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做不了师尊那样的玄门宗师,那就做掌门这样的一派之主也很好。于是除了修炼,我全部的时间都拿来帮掌门处理公务,我拼命努力,可是师尊不待见我,连最亲的小师弟也疏远我,那时候,我是真的,真的很崩溃……”
“我不明白,我想当掌门到底犯了什么天条了?努力到最后,剩下我自己一个孤家寡人?”
他艰难地喘息着,涣散的眼神中,聚集起点点悲凉的笑意:“等我终于想明白了,终于跟你和好,终于等到师尊态度软化……可是我却要死了……”
“还没听见师尊亲口夸我一句,赞我一下,到头来,我还是这么不甘心……阿照,我这一生都在忙着不甘心,停下来看风景的时间那么短暂,就要消逝了,嗐,我真的,好失败啊……”
姬照行眼泪糊的一脸都是,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道:“师兄你等着!我现在叫师尊过来!他早就答应跟你谈谈,你别睡!”
闻惊弦没有回答他,一直和姬照行相握的那只手松开了,委堕在地,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缓缓合拢,不再回应他的呼唤。
姬照行肝胆俱裂,惨叫一声:“师兄!!!”
手抖得像筛糠一样去摸他鼻下的气息,摸不到!
正在六神无主,颠倒错乱,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按在闻惊弦颈侧,须臾,宫弗顾道:“还没死。”
姬照行简直像是刚生了一场大病,或者经历了一场血战,几近虚脱,冷汗涔涔而下,牙关格格打战,坐倒在草地上半晌缓不过来。
宫弗顾道:“止忧他临死前嘱咐我,将空青续羽丹给你师兄,或许吃了可以保他一命。”
姬照行低声道:“多谢。”
发着颤接过来,试了好几次,手哆嗦得险些喂不到闻惊弦嘴里。
终于喂进去,看着他喉结微动,将丹药咽了下去,那微弱到摸不到的呼吸终于又开始起伏,细密的后怕才一阵一阵泛上来,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缓了好一阵,姬照行终于擡眼问道:“这丹……不是给边灵台盗走、让他哥吃了么?”
宫弗顾淡淡道:“边灵台没撒谎,他赶回去时,边非树已经咽气了,所以,这丹就没吃,一直在止忧那里保管着。”
姬照行终于发现宫弗顾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一天之前,他还是个傲娇的小公主,一刻之前,他还状似疯虎,大吼大叫。
可是现在,他整个人平平板板,看不出来喜怒,那双俊秀的眼睛黑沉沉的,好似两潭死水,再不起波澜。
他没说辛止忧为什么不吃这颗丹药,也没说辛止忧是怎么说服了他,将这颗丹药让出来,给闻惊弦。
可姬照行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鼻中酸涩,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节哀……”
宫弗顾“嗯”了一声,别过头去,声音发紧,他道:“你带着你师兄先走吧,让我跟他,静一静。”
姬照行无言,将昏迷的闻惊弦背到背上,缓缓朝沈寒亭所在的那片桃花林走去。
远远见姬照行背着闻惊弦走过来,两人都是一身狼狈,沈寒亭勉强站起身,朝他们疾步走来,问道:“惊弦怎么样了?”
身后的一众修士也都探头探脑,十分关切。
姬照行疲惫地抹了把脸,道:“伤得很重,幸得辛公子死前赠药,是否无恙,还要请师尊探看一下。”
他的口气客气又疏离,怒火暗蕴。将闻惊弦从背上放下来的时候,微微一侧身,不肯让沈寒亭沾身。
沈寒亭微微一顿,还是先拿起闻惊弦的手腕,探查一番,微微放松道:“性命无碍,只是没有三四日的修养,是醒不过来的……他这是服了空青续羽丹吧?”
姬照行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沈寒亭安顿好了闻惊弦,微微蹙眉道:“阿照,你怎么了?”
还能是怎么了!
姬照行憋了半天,看着身后一堆假装毫不在意,其实纷纷竖起耳朵的修士,只能憋出一句:“……没事。”
沈寒亭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担忧道:“到底怎么了?受伤了么?”
姬照行一惊,条件反射地甩手,竟然一下甩脱了沈寒亭。
双方都愣住了。
以往,姬照行稀里糊涂的,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清楚了,便明明白白在沈寒亭眼底看到了一丝极力掩饰的受伤。
再也忍不下去了。
姬照行阴沉着脸,道:“师尊,你跟我过来……”总算还记得他们名义上是师徒;“徒儿,有事要请教师尊。”
说着,当先站起身,出了桃花林,往那片寂静无人的松林中走去。
沈寒亭莫名其妙,但环顾身边耳朵伸的老长的一众人等,也只好勉强起身,跟在姬照行身后,走进松林深处。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姬照行确定坐在桃林中的人看不见了,也无人悄悄跟踪,终于停下了脚步。
见他停了,沈寒亭便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站住,问道:“你到底——”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姬照行立时转身,猱身扑上,一下将他扑倒在林间草地——沈寒亭的后脑险些磕在松树粗糙的树干上。
姬照行拿左手在他脑后垫了一下。
而后,毫不客气地欺近,一双薄唇近乎粗暴地撞在沈寒亭嘴角。
上次在幻境当中,只是为了给沈寒亭渡灵力,况且师尊没有意识,身边又有一众人等,因此只来得浅尝辄止。这次却不同,压抑了很久的情意和怒意几乎是喷薄而出。
他重重吮吸着沈寒亭的唇瓣。
确实和他想象的一样,柔软的、富于弹性,被他含在口里就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两人滚在草地上的时候,沈寒亭的双手几乎是本能地护在他腰侧,似乎是怕他滚下来跌疼了。被他猝不及防一下亲懵,僵硬地举在空中。
下唇给他含着舔弄了好一会儿,沈寒亭才反应过来这个逆徒在做什么,那双手移到了他的肩膀,微微用力,打算推开他。
姬照行微微喘息着,退开一点,强行抓住沈寒亭的双手,举高,用左手的虎口卡住他的双腕,狠狠按在背后那棵大松树上。
右手捏住沈寒亭的下巴,又一次狠狠吻上去。
这一次他直奔主题,有力的舌尖拨弄琴弦一般舔过沈寒亭光洁的牙齿,挠痒痒似的刷过他的牙龈,而后毫不客气地撬开牙关,去追逐藏在其后的软舌。
他听见沈寒亭不可抑制地在微微喘息,他的舌尖躲闪着,不肯回应姬照行的热情。
那种无处施力的怒气顿时又翻腾上来。
他强行缠住沈寒亭的舌头,一个追、一个躲,腾挪之间,姬照行无意中擦过了沈寒亭的舌面,两人俱是一僵。
回过味来,姬照行毫不客气地重重纠结。他模仿着某种暧昧的节奏,由慢到快,用力摩擦。
一阵烟花一般的快感在脑海里炸开。
姬照行喘息着,感受到自己的兴奋,微微睁开眼睛,看向被他制住的沈寒亭——
只见他纤长的睫毛颤动不休,雪白的皮肤染上一层薄薄绯色,眉毛微蹙,欲拒还迎。
和姬照行紧贴在一起的身躯也不受控制、浑身紧绷,在微微发着抖。
更微妙的是,姬照行为了控制沈寒亭,双腿分开紧紧骑坐在他腰间,因此沈寒亭身上的某种变化硌到了他的股窝,分外鲜明。
那阵没头没脑的怒气终于散去了。
他暂时放过沈寒亭,舌尖恋恋不舍地在他舌尖、齿间、下唇一一点过,才松开了沈寒亭的手。
下一刻,他果然被抵着胸口,远远地推开了。
沈寒亭豁然睁眼,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用长指拭了拭唇角两人混杂在一起、横流的津液。
姬照行任由他推开,挑起半边眉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尽管沈寒亭看起来很想做出一副毫不动容、冷若冰霜的样子,但脸上还未消退的绯色出卖了他。
沈寒亭怒道:“姬照行,你想干什么?!”
只是这怒喝,在姬照行听起来,也像是发嗔。
其实姬照行想说:想干什么?想干师尊你。
但是这话太荤,对着心爱的人,他说不出口。
于是他只是轻轻把沈寒亭支住他胸口地那只手拿开,俯下身,略略靠近了沈寒亭,微微笑道:“师尊,无论我干什么,都不过是心悦你罢了。”
大概是没想到他忽然如此坦诚,沈寒亭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霎时一片惊涛骇浪,他道:“你——!!!”却又颓然而止,干脆擡手遮住眉眼,只露出下半张脸。
姬照行却不打算放过他,他道:“而师尊,根本无法拒绝我。”
他道:“师尊,你也心悦我,是吗?”
沈寒亭盖着眼睛,呵斥道:“越说越不像话!”
姬照行不以为意,佯作生气又如何,总不能罚他去跪慈悲堂吧?理由是什么?因为和自己的小徒弟情不自禁所以罚他抄书?
那还不如直接叫沈寒亭自绝于天下。
不过沈寒亭这个严于律己的性子,不认,也在姬照行意料之中。
于是他道:“师尊不承认,那不如说说准师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沈寒亭抿唇不答。
姬照行道:“那我替师尊说。师尊曾说过,门第之见,身份之别,殊无可能。还有什么身份比师徒更难以逾越呢?”
“与他是生死之交。前世师尊因我而死,这一世化名斯照,与我屡次出生入死,担得起生死之交一词。”
“与他倾心相悦……”姬照行笑了一下,道;“那时候,徒儿也刚刚知晓自己的心意,在寒声殿中,的确对师尊有过不轨之心,那时候我以为师尊没看出来,还在暗自庆幸。”
“想在想来,当真是傻得冒泡,师尊明察秋毫,岂有不知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