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再见
自孤岛崩溃一别，戚秋夷再见戚遇欢已经是甲申年。
十二月初贵州独山被占，重庆震动。
他却在这个时候来了。
穿着灰蒙蒙的短打，嘴唇干裂，头发一团糟，一双眼睛却亮的发光，身后背着的那杆枪又黑又直，精神抖擞的站着。
一小群灰头土脸的逃命洋人中间，手脚灵活得从山石上跳下来，猛得蹦在解秋夷面前，洁白的牙齿全部晒着太阳：“秋夷！”
解秋夷站在原地，眼前的人精壮了不少，小腿上绑的布条子，能看出结实的肌肉。
他的眼珠子里有血丝，皮肤也晒黑了一点泛出健康的小麦色，英姿飒爽得在他面前立了一个正，标标准准的一个军礼，敬得那么好看：“解团长！”
那个身子娇弱的富家子，站在杏花雨里，靠坐在自行车上冲他笑。
这个灵活机动的练家子，站在战火硝烟里，挺直了脊梁骨冲他笑。
解团长。
他喊。
“遇欢？”他不确定地问。
“我们把这几个，在营里的英国人送过来了，发现他们的时候，在麦地里躲着，愣是把我们刚救下来的小姑娘，吓得边跑边哭。”戚遇欢耸着肩望着他，爽朗得不像是看见过死亡的人，“不过他们是自己先逃出来的……公共租界那里的营，我们去不成。”
“戚遇欢……”解秋夷激动得一把抓住他的双臂，“你的父母呢！你的戚公馆呢！”
“他们……都死了。”戚遇欢的笑容终于隐没下去，“我比较好控制，他们杀了我父母，不然要是同父亲说，虹口那一整条街的房子，就算是炸了也不会给他们占。”
“但是我这个假汉奸装得挺像，没少给他们使绊子，你要是发现战场上，哪个鬼子的枪哑了，大概就是我干的……”戚遇欢垂着头喋喋不休，“我这次把能卖的都卖了……给你们……多弄些好装备……”
解秋夷张开双手，抱了个满怀。
“你这个败家子……”他贴着他的耳朵，哑着嗓子哽咽，一双发抖的身子靠在一起，地动山摇地抖着，“你这个败家子……”
小刘擡手制止游击队们的骚乱，恶狠狠的眼风一扫：“都他娘给老子闭嘴！”
团长抱一抱他家对象，怎么地了吧！
重庆的天空特别蓝，蓝得几乎是天真的，层层叠叠的居民区很少有高楼，挑着担的老人，带着孙儿衣衫褴褛地走着。
戚遇欢就跟着解秋夷，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里屋，里面人高马大地站着几个美国大兵，把戚遇欢唬得一愣。
他听着解秋夷和那些人，流利飞速的交谈，自己都有点跟不上，后来总算是有一个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解秋夷也转过来伸手——
“戚遇欢。”
他们连连点头露出友善的笑容，嘴里蹦出几个听起来是赞美的词语。
春风落满了解秋夷的眼。
只需微笑就好了。
戚遇欢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嘴角扯出的笑容，却耀眼灿烂。
“他们会安排途径让那些逃难的人，回自己的国家的。”等飞虎队从屋里出去，解秋夷才站过来抓住他的手，摩挲着他虎口到指尖的老茧，这些茧子长出来不久，还没有很硬。
“别看了……”戚遇欢要把粗糙的手缩回去，被解秋夷拉住——
“别动。”捧着什么精美瓷器一样的捧着这双手，不肯挪动一丝一毫。
解秋夷，你这辈子都要对戚遇欢好。
要任打任骂，要百依百顺……不然……他都替戚遇欢不值。
“我心甘情愿的。”戚遇欢轻轻笑了出来，“再说了，我是个中国人。”
“是个男人。”他又添一句。
解秋夷忽然擡头去撞他的脸，戚遇欢下意识一躲，才想起来他估计是想吻他。
这动作半路上刹了车，点了火苗又风风火火烧了回去，他抱住解秋夷的后颈，用力的回吻。
两人一时难分难解，都有点生疏，笨手笨脚解对方的衣扣，气喘吁吁地倒在里屋的小床上，吱呀一声。
解秋夷觉得戚遇欢以前的身子骨，不说女人样的软，但是比起自己还是有点羸弱，如今搂在怀里怎么有点硌手……
他褪了本就单薄的衣服，捞着戚遇欢的双腿，搁在自己的腰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的吻上他的肋骨，大手扣住他越来越细的腰。
他瘦了。
瘦了。
为你瘦了。
解秋夷你不是人。
一封信都没有去过，一个口信都没有带过，怕泄露了消息，怕伸张了关系，怕把他往火坑里推。
那日的上海老城下雨了，自己捂着流血的伤口去和他告别，汪狗从那儿飞日本，他没能杀了他，却也重伤了他，下场就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