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之夜
第二天。
冰雪原从昏睡中慢慢醒了过来。
她不知道她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因为于她而言，任何时候都是夜晚。
一种地狱般的绝望深深地笼罩着她，并且会永远笼罩着她。因为重楼说过，她的眼睛已经很难再治好了。
她从来没有如此希望过自己不是长生不老之身。
没有什么比黑暗而安静更加可怕了。
还好这个时候，不远处已经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后，她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看来，她还是在一个房间里。
来的似乎不止一个人，因为她听到好几个人走进房间，放下了什么东西之后又走了出去。
一阵嘈杂声过后，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过来。”
这是箫图缪的声音。他距离她似乎只有几步远。
听到他的声音，冰雪原那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我干嘛要过去？”冰雪原憋着气说。
“那你就待在那里吧。”箫图缪淡淡地说。
“哼。”冰雪原闷哼了一声，向箫图缪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他让她过去，她就偏偏不过去；他让她待在原地，她就偏偏要过去。
她偏偏不要遂了他的意！
冰雪原摸到了桌子和凳子。原来，箫图缪是为她准备了吃的，因为她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这似乎还是一些她往日喜欢吃的东西。
“你这算什么意思？”冰雪原问。
“什么什么意思？”
“你抓我来，难道就为了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冰雪原问。
箫图缪不答。
“我问你话呢！”
“闭嘴，吃饭。”箫图缪说。
冰雪原早已经摸到了筷子，她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
箫图缪瞪了她一眼，说：“好。从今天开始，我就断了你所有的水和食物。等你死了，我正好拿你的尸体去喂狗。”
“你……”冰雪原哼了一声，气冲冲地开始摸索被她摔在桌上的筷子。
箫图缪开始自顾自地喝酒。
冰雪原摸到了筷子和碗，箫图缪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那些菜便飞到了冰雪原的碗中。冰雪原气冲冲地闷着头只顾吃，竟吃了整整一大碗。
从她失明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吃得这么饱过。
箫图缪倒了一杯水，推到了冰雪原的手边。冰雪原嘟着嘴巴生了一会儿闷气，喝下了水。
她将空茶杯攥在手里，越想越气。忽然，她重重地将茶杯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茶杯被摔碎了，碎片散落得满地都是。
箫图缪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冷冷地说：“你再摔一次试试。”
冰雪原不再摔了，她趴在桌上，将脸埋到手臂上。
箫图缪不再理她，只是喝酒。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地上的茶杯碎片便全都消失了。如今她已经看不见了，这些东西或许会伤着她。
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门口。
“我有事找你。”这是迪魔的声音。
冰雪原擡起了头。
箫图缪看了他一眼，说：“我跟你说过，不准踏入这个房间一步。”
“我没有进来。”迪魔确实没有进来，他只是在门口。
冰雪原冷笑了一声，堂堂的魔界之王，今日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活该！冰雪原在心里说。
“来人。”箫图缪一声令下，两个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奴婢参见主人。”两人说。
“你们看好她。”
“是，主人。”
箫图缪起身离开了，因为冰雪原听到了房门关上的声音。
他和迪魔又在计划什么？在这个计划中，她自己又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冰雪原越想越气。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喂！”冰雪原对那两个女子说。
“姑娘有何吩咐？”两人问。
“我要喝酒。”她心里烦闷极了，她觉得自己只有喝了酒，才能将这些事情抛在脑后。
“这……”两个人并没有动。
冰雪原恼了，她提高了声音，说：“箫图缪让你们看着我，有没有说过要满足我的要求？”
“是。”
“那我要喝酒，你们听不到吗？”
“可是主人也吩咐过，姑娘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两个人说。
冰雪原摸起手边的筷子乱扔了出去。
其中一个绿衣女子小心翼翼地拿起方才箫图缪在喝的酒，她摇了摇，还好，那里面还有酒。
“姑娘，主人的酒瓶中还有些酒，你要不要……”
“给我。”冰雪原摊开了手掌。
绿衣女子将酒瓶递给了冰雪原。她正要再为冰雪原拿一个酒杯，却不想冰雪原直接抱着酒瓶喝了起来。
箫图缪的酒一向是好酒。
浓烈的酒流过冰雪原的咽喉，逼出了她一行又一行的眼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酒呛的。
“咳咳……”冰雪原被呛得直咳嗽。
一旁的黄衣女子立刻帮她拍背。
“别碰我！”冰雪原说。
“是。”黄衣女子收了手，连忙退回了原位。
咳完之后，冰雪原又接着灌酒。泪水混着酒水，一齐被她吞了下去。
这样不知喝了多少。
“姑娘，你不能再喝了，”绿衣女子说：“再喝下去，你会醉的。”
“别管我！”冰雪原推开她，哽咽着说：“醉了有什么不好？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伤害我，我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地醉一次？”
说着，她将头埋了下去，呜呜地哭了起来。
酒瓶从她的手中滑了下去。“砰”的一声，碎了。
“箫图缪！”冰雪原忽然扬起头，撕心裂肺地哭喊道：“箫图缪！你这个坏蛋！你这个骗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的脸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醉了，还是因为太过激动。
“你发什么疯？”这时，箫图缪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门口。
“主人。”两个女子向箫图缪施了个礼。
箫图缪皱着眉头看着满地狼藉，他冷冷地说：“谁让你们给她喝酒的？”
“奴婢知错。”两个女子慌忙跪了下去。
“去拿醒酒的东西来。”
“是，主人。”两人连忙起身施礼，离开了房间。
冰雪原眼神空洞地望着，泪珠嗒嗒地往下掉。她的脸颊红红的，已经完全醉了。
箫图缪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干什么，你放开我。”冰雪原扭扭捏捏地挣扎道。
“你喝醉了。”箫图缪似乎有些生气。
“我才没有喝醉，”冰雪原推了他一把，说：“等什么时候我感觉不到难过了，那才是真的醉了呢。”
冰雪原的脚下已经不稳了，箫图缪拉着她，不让她摔下去。
“你说，人为什么要保持清醒？”冰雪原苦笑着说：“醉了多好啊！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痛苦都没有。没有利用，也没有欺骗，什么都没有……”
她虽然在笑，可是她的声音却早已哽咽，眼中也早已噙满了泪水。
箫图缪皱起了眉。
这个时候，方才的那个绿衣女子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
“主人，您要的醒酒汤。”
“给她喝。”
“是。”
绿衣女子将手上的碗送到冰雪原的嘴边，可冰雪原哪里会配合？她不停地抗拒着，差一点打翻了碗。
箫图缪从女子的手中拿过醒酒汤，他捏住冰雪原的嘴巴，将醒酒汤给她灌了下去。
“唔……”冰雪原挣扎无果，半喝半洒地喝完了醒酒汤。
“以后再让她喝酒，我就杀了你。”箫图缪对绿衣女子说。
“奴婢不敢了。”
“下去。”
“是。”
灌了大半瓶酒又灌了半碗醒酒汤，冰雪原只觉得心里和胃里都难受极了。她的头晕晕的，意识也模糊起来。
“咳咳……”她又咳嗽起来。
箫图缪看着她这个样子，一股无端的怒火涌上心头。他拉住她，将她拉到了床边。
“你干什么……”
“既喝了酒，便不要来叨扰别人，睡觉去。”箫图缪说。
“我不要！”冰雪原说：“我睡与不睡又有什么分别？反正都看不见，反正都是漆黑一片。”
箫图缪强行将冰雪原推倒在床上，要为她盖好被子。
“不要！不要……”冰雪原还在抗拒。
“别动。”
箫图缪说完这两个字，冰雪原便再也动不了了，因为她已经被他定住了。
他为她盖好了被子，坐在了床边。
冰雪原的意识已经开始恍惚，她流着泪，带着哭腔喃喃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箫图缪，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你怎么可以这样骗我呢……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箫图缪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看着她把自己弄成这样，他会在意，会介怀；可一想到她是为了救龙宇轩才变成这样的，他又会很生气。
他对她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他喜欢她吗？他不知道。
可他是在意她的。
如果当初他能早一天告诉她梦漫心蕊的事情，或者她能晚一天知道梦漫心蕊的事情，一切可能都不会变得这么糟。
可惜没有如果。
可惜她偏偏就因旁人的几句挑拨而将他想的如此不堪。
冰雪原之前总说箫图缪是她生命中的一束光。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她也是他黑暗的生命中那束明亮的光呢？
从地狱山脱身之后，他的世界充满了杀戮、血腥、仇恨和孤寂，她是他唯一的救赎。
可他的心思，她全然感觉不到。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只相信别人说的。
她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将“大魔头”三个字宣之于口。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地方错了呢？
冰雪原不知道她自言自语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她说了多久。她只觉得，她的意识由清晰到模糊，继而再度清晰起来。
大概是醒酒汤起作用了。
“箫图缪……”冰雪原喃喃道：“你放开我……”
箫图缪从他的思索中回过了神，他看了一眼冰雪原，右手微微地动了动。
冰雪原可以动了。
可是她却没有动，她呆呆地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她什么也看不见的天花板。
“醒了么？”箫图缪问。
“醒了吧。”冰雪原的声音有些无力，她虽然已经清醒了，但她的头还是晕晕的。
“以后，不准再喝酒。”箫图缪的语气中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凭什么？”冰雪原冷笑道：“我喝酒会误了你的事么？你刚才去和迪魔商量什么呢？我是不是耽误了你的什么计划？”
箫图缪在心里冷笑。
原来，她就是这样看他的。
“看来是我猜对了？”冰雪原冷笑着说：“箫大王，您真是思维缜密、计划周全。只是不知道，我这个瞎眼的废人，如今还能为您做些什么？”
箫图缪的脸沉了下去，他霍然起身，冷冷地看了一眼冰雪原，转身就走。
“你站住。”冰雪原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摸索着坐到了床边，踉踉跄跄地起身，向箫图缪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箫图缪回过身看着她。
冰雪原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因为她不知道箫图缪在哪里。
但她知道，他还没走。
“你知道怎么杀了我吗？”冰雪原忽然问。
箫图缪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