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失魂
新月山。
伊残蛊拿着食篮走进来的时候,欧阳乐颜还在床上没有醒来。
他将手中的食篮放在了桌上,转身去窗边打开了窗户。清晨的微风自窗外吹了进来,吹不散的是房中的暖意。
欧阳乐颜醒了过来。
伊残蛊察觉到了,他转过身看着她,说:“不再睡会儿么?”
欧阳乐颜有些害怕,也有些不安。她摇了摇头,红着脸说:“我……我要起身了。你,你先出去。”
伊残蛊淡淡一笑,说:“好。”
看着伊残蛊走了出去,欧阳乐颜连忙起身穿好了衣服。等她收拾好了之后,伊残蛊才从门外走了进来。
伊残蛊将食篮打开,说:“来,吃点东西。”
欧阳乐颜踌躇片刻,走到桌前坐下。
伊残蛊单手握拳撑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欧阳乐颜吃东西。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扉映在伊残蛊的脸上和身上,他整个人都似在发着光。
他实在是一个很俊美的男人。
说他是这个天地间最俊美的男人,竟是一点都不为过。
“比起冰雪原那丫头,你真是听话太多了。”伊残蛊淡淡地说。
欧阳乐颜看了他一眼,说:“你能放过她么?”
伊残蛊勾唇一笑,说:“可以。不过,你得跟着我。”
欧阳乐颜放下手中的碗筷,看着伊残蛊,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喜欢我?”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伊残蛊不以为意地说:“你漂亮、听话,实在算得上是一个完美的女人。”
“这个天地间,漂亮又听话的女人有很多。”欧阳乐颜说。
“这话倒是不假,”伊残蛊说:“但像你这样不太怕我的,却也不多。”
“我是不怕你,”欧阳乐颜说:“你虽然无耻,却也并不可怕。”
“所以我喜欢你。”
“就因为这些,你就喜欢我吗?”欧阳乐颜说。
伊残蛊笑出了声,他说:“我喜欢过的女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但能让我感兴趣的,除了冰雪原那丫头外,就是你了。”
“难道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不负责任么?”欧阳乐颜说。
伊残蛊淡淡一笑,说:“这个天下,说到底还是男人的天下。对于男人而言,喜欢的无非四种东西,权利、金钱、功力和女人。对我来说,其它三样东西已经没有太多变数了。唯一有趣的,就是女人。”
以伊残蛊的功力修为,这个天地间,已经很少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了。
“那……你怎么会对我感兴趣?”欧阳乐颜问。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说。”
“欧阳庄主死于箫图缪之手,你却能爱上你的杀父仇人。你的确,和很多女人都不一样。”
欧阳乐颜的深情黯淡了下来。
“我也不懂,你喜欢箫图缪,冰雪原就该是你的情敌才对。为什么,你会这么护着她?甚至,宁愿让自己落到我的手上,都要换她自由?”伊残蛊说。
欧阳乐颜看了一眼伊残蛊,说:“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所以你自然不会懂。”
伊残蛊为欧阳乐颜倒了一杯水,说:“那你说给我听听。”
欧阳乐颜沉默片刻,说:“我心里有他,他心里却没有我。既然如此,只要他能高兴,我便心满意足了。”
伊残蛊在听。
“他爱的人是小原。所以,我便要护着她。”
伊残蛊冷哼了一声,说:“像箫图缪这样的人,绝不会为一个女人而驻足。”
“因为你已经将小原毁了。”欧阳乐颜的语气中充满了不满。
“这样的尤物,箫图缪不稀罕,我稀罕。只是她太过倔强,若她像你一样听话,跟了我,她必定会过得很快乐。”
他抓住了欧阳乐颜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就像你现在一样。从今往后,我保证你会过得很快乐。”
“可我并不喜欢你。”欧阳乐颜说。
伊残蛊勾唇一笑,说:“我不在乎。”
他想要的女人,从来都不在乎她们是不是喜欢他。
“以后,你会喜欢我的。”他说。
欧阳乐颜冷哼了一声,说:“你这样肯定。”
“当然,”伊残蛊说:“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能读懂你的心的人。”
“是么?”
“不信?好,那我告诉你,”伊残蛊说:“在你心里,你宁愿随你的亲人一起死在古墨山庄,也不愿意一个人活着。是不是?”
欧阳乐颜怔怔地望向伊残蛊。
“你……”
“箫图缪对你动过一点恻隐之心,所以,他当初才会让你离开古墨山庄。可他从来没有真正为你考虑过。于你而言,你的亲人已经全都不在了。而你当初若同他们一起死了,恐怕反而是一种解脱。”伊残蛊说。
欧阳乐颜的眼眶中已经含泪。
当初若不是箫图缪控制她,她的确是要回到古墨山庄与欧阳瑞虹等人同生共死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箫图缪偏偏让她离开了。
他说让她自己寻找一个新的世外桃源。可是,这个天地间,又怎么可能还会有属于她的世外桃源呢?
“如果我是你,我应该恨他。”伊残蛊说。
“我……”欧阳乐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箫图缪的确算得上是个人物,只可惜他不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死亡,永远都是最简单的。难的是,背负着痛苦和愧疚活下去。”伊残蛊展开了折扇,淡淡地说。
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欧阳乐颜的脸颊流了下来。
“这种感觉,冰雪原应该最能体会,”伊残蛊说:“不同的是,她的亲人还有活过来的可能,所以她还有一线希望。”
他接着说:“你应该恨箫图缪,但你没有,反而救了一个喜欢他的人。正因如此,你才与众不同。”
欧阳乐颜望向伊残蛊。
伊残蛊的眼中充满了柔情,就好像他对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充满柔情一样。
欧阳乐颜没有想到,伊残蛊虽然在男女之事上极其不负责任,但他却能触及到她心中最深处的痛楚。
他能明白她。
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欧阳乐颜的心头。
她对他,又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感情呢?毕竟,他们之间……
伊残蛊倒了两杯酒,将一杯递给欧阳乐颜,说:“别多想了,喝点酒吧。”
欧阳乐颜接过酒杯,伊残蛊与她碰了碰。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伊残蛊问。
欧阳乐颜看了他一眼,说:“我还有选择的权利么?”
伊残蛊淡淡一笑,说:“当然。我的女人,一向都是自由的,我从不会限制她们。”
“你……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伊残蛊实在是一个复杂的男人,是一个她难以看清楚的男人。她能读得懂箫图缪,却读不懂他。
“这不重要,”伊残蛊说:“重要的是,你怎么看我。”
欧阳乐颜沉默了。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霜月城?”伊残蛊忽然问。
“霜月城?”
“不错。”
“为什么?”
“曾经天下第一钱庄的大小姐,实在不应该住在这种偏僻简陋的地方。我说过,要让你过得很快乐。”伊残蛊说。
欧阳乐颜不免有些动容。
可是,她真的能相信他么?
“霜月城是三界禁地。”欧阳乐颜说。
伊残蛊勾唇一笑,说:“这个禁地是对外人而言的,但你不是。”
“你……”
“何况,我只是要带你回去,让你住的舒服一点。便是在霜月城,你也是自由的。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出得去。”伊残蛊说。
“我……”
伊残蛊喝了一口酒,缓缓起身道:“你可以考虑考虑。三日之后,我等你答复。”
说着,他擡步向门口而去。
阳光正盛。门口的伊残蛊与屋外的阳光融为了一体,竟似成了一个幻境。
无论是谁,都似无法真正触碰得到他。
“等等。”欧阳乐颜叫住了他。
伊残蛊停下了脚步,斜倚在门上,淡淡地看着欧阳乐颜。
欧阳乐颜站起了身,看着他,说:“我愿意跟你去。”
伊残蛊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
“好。”
火焰灿金阁。
冰雪原呆呆地坐在床边,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地看着房中的海翼、白千羽和白云归。
“小原,我得先去王上那边一趟。你乖乖在房里待着,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海翼说。
冰雪原机械地将目光转向海翼,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不知道跟她说话的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只是听到了有人在对她说话。
“放心吧,小丫头有我呢,你去吧。”白云归说。
白云归和海翼之间更像是朋友,很多时候,他并不太注重一些礼节上面的东西。
海翼也并不介意。
“我会尽快回来。”说罢,海翼便向外走去。
“哥,今日一大早我们从南宫府赶到这里,小丫头恐怕也饿了。要不,让蝶恋先去准备点吃的?”白云归问。
“也好,”白千羽对冰雪原说:“你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白千羽并没有提到蝶恋。自那天之后,虽然他还是带着她,可他已经不再让她服侍在侧了。
冰雪原将目光转向白千羽,机械地说:“主人呢?”
“他不在,”白云归说:“有什么话,你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主人……找,主人。”冰雪原站起身就向外走。
“雪原,你不能出去。”白千羽拦住了他。
冰雪原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白千羽和白云归,说:“我不认识你们,我要去找主人。”
白云归眼珠一转,说:“你的主人有事要办,他托我们照顾你。三个月后,他就会回来接你。”
冰雪原呆呆地看着白云归,似乎不相信他的话。
“不相信吗?呐,他给过你一颗珠子,你运功催动珠子,他就能知道你在找他。对不对?”白云归说。
他不知道冰雪原如今还有没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他需要试探这一点。
“对。”她说。
白云归心中一喜,他说:“他还送过你一条项链,叫梦漫心蕊,对不对?”
“对。”
凡是中了最高境界的噬魂术的人,都会彻底地丧失思想、判断,甚至记忆。但冰雪原却似乎并没有完完全全被噬魂术所控制。
她还有一点点自己的思想。
大概,是因为冰封装甲吧。
“那就对了,”白云归说:“你看,若不是你的主人托我照顾你,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冰雪原直勾勾地盯着白云归,似乎在思考他的话。
“云归,这样行吗?”白千羽轻声道。
“她现在的思想和常人不同,试一试,总没坏处。”白云归轻声道。
冰雪原转过身,怔怔地坐回了床边。
“小丫头,你想不想吃点东西?或者,我带你出去走走?”白云归试探地问。
冰雪原机械地摇了摇头,说:“等主人,接我。”
白云归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冰雪原应该暂时不会乱跑了。
“云归,你跟我来。”白千羽带着白云归走到了门口,确保他们说的话不会被冰雪原听到。
“还是你有办法,”白千羽说:“可是,她这样不吃不喝的等着那个魔头,终归也不是办法。”
“大哥别急,”白云归说:“我觉得,冰封装甲对噬魂术的克制作用还是有的。虽说她完全清醒过来需要三个月,但是应该会慢慢好转。”
“会吗?”
“一定会的。”
“好。你先陪着她,我去请教一下神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我觉得,她或许能听进去一点你的话,你试着多跟她沟通沟通,说不定可以唤醒她。”白千羽说。
“嗯,大哥放心。”
白千羽拍了拍白云归的肩,转身出去了。
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以来,冰雪原几乎整日都痴痴呆呆的在房中坐着。她的情况一直很稳定,她不吵也不闹,就只是呆呆傻傻地等着。
这天晚上,桃溪阁中的侍女服侍冰雪原睡下了之后,便退了出去。
冰雪原一向睡得很安稳。
谁知,到了半夜,冰雪原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直勾勾地坐了起来,披上外衣,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