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视
千手柱间走了，但千手扉间的实验却依旧没有继续进行下去。
方才大哥口中的那些担忧和期许他并不陌生，此时也只当做亲人间寻常的关心和爱护，听过便听过了。
可是他大哥拉拉杂杂毫无逻辑的絮叨在无意中却提醒了他一点：纵然他在谋算布局一道拥有再厉害的才能，在瞬息可万变的情感面前，也总会有失算的时候。
所以，为了确保人心可被操纵，为了确保变化的情感也能成为他布局中严丝合缝的一环，他应该留心局中人每一丝一厘的情感变化，并加以引导和利用。
重新审视着自己自千手和宇智波结盟以来一步又一步的布局，千手扉间悚然一惊。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
如宇智波斑这样身处布局正中央的核心人物，是他必须要时刻掌握其心理的对象。
但他竟然忽略了自己是从何时开始缓和对宇智波斑的态度的！
他拥有野兽般直觉的大哥只会模糊地抱怨他和宇智波斑玩闹似的拳脚之争，只会用小孩子一样你对我好，所以我也要对你好的思维，指责他在宇智波斑对他的态度改善之后，还拿冷冰冰的算计来反过来对付宇智波斑的不公平举动。
而水户姐也曾说过他和宇智波斑的关系变好了这种被他不以为然地否决掉的话语。
在他自恃自傲之时！
在他自得自己能以绝对冷静的头脑站在高处，一步又一步地引导和推进木叶局势变化之时！
在他沾沾自喜于包括宇智波斑、也包括他大哥，当世最强的两名强者也只能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之时！
他竟然愚蠢到连自己的情绪不知不觉被棋子牵动也没有察觉！
而这一点，他的亲人早已看出，也三番两次地提醒过他，但他竟然直至今日才放下傲慢的心理重新审视自身，重新复盘宇智波斑的情绪变化！
兄嫂隐含担心的劝诫和警告只会明着告诉他宇智波斑对他的态度变好不少。
但是，关系的改善从来都不是单方可以决定的事情！
千手扉间的思维急速转动，一如他手中下意识翻飞的手术刀。
放下自身的傲气，推翻自身的自以为是，进而全盘拷问内心的过程于寻常人而言艰难又险阻。
常人心中总会有各式各样的虚假理由来阻挠，也总会冒出各种花团锦簇的虚伪目标来装点自身偏离正途的行径。
但，千手扉间不会。
一个又一个由他做下的精准决策不容许他怀抱一丝一毫的侥幸，无数次生死间的搏杀也不会令他生出投机取巧的歪念。
所以，他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对宇智波斑放松戒备而不自知的重大失误？
这一点十分好回答。
不消几秒，千手扉间自己就能给出答案。
熟悉到刻入本能的事物根本无法令他提起戒备之心，而他脑海中对所有讯息的收集和分析也会在潜意识中，将熟悉的事物放置到无需再细细思考和剖析的角落。
他对大哥太熟悉、太熟悉了！
在洞悉了大哥和宇智波斑这对挚友相似的特质之后，他也会因为宇智波斑身上与大哥相似的特质而潜意识中就放松戒备！
千手扉间的脸色骤然难看得可怕起来。
一道银光闪过，手术刀如迅电般深深扎入实验台上。
顶尖的高手泄愤般的出手远不是薄薄一层金属制式的实验台可阻挡的。
刀尖与实验台相撞，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多少，然而包裹着实验台的铁皮竟已经被穿透了。
切口平滑，可见千手扉间出手的力道和速度之巨。
甚至实验台下的石质地面都被手术刀洞穿，只留下一小节刀柄露在外面。
无能的怒火一泄既收。
千手扉间迅速冷静下来，他继续问自己：
所以，他又是从何时开始放松了对宇智波斑的警惕？
千手扉间用力闭了闭眼眸，和宇智波斑一齐经历的过往如走马灯般飞速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在寻找宇智波斑态度变化的节点，也在寻找自己放松戒备的时机。
不是宇智波斑大战九只尾兽之前，那时他尚且还打着除掉宇智波斑，以九只尾兽之力对付大筒木辉夜姬的算盘。
也不是他提出要给宇智波斑治疗之后，那时候他的行为已经开始偏离正轨。
深知宇智波斑的精神状态从未好转的他，不可能没有意识到宇智波斑有冒出如除掉他一般，毁掉木叶的偏执想法的可能。
而面对有可能变成木叶的敌人的宇智波斑，他怎么可能会做出主动提升敌人实力的愚蠢行径？
大筒木辉夜姬的封印暂时没有问题，他也不需要在短时间内就催生出一个能解决大筒木辉夜姬的高手。
他有漫长的时间去审视和试探宇智波斑是否拥有合格的心性来掌控更强大的力量。
那么，是什么导致他审视和试探宇智波斑的时间急速缩短？
是什么让他暂时认定宇智波斑即便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也不会成为木叶的敌人，更一定会站在大筒木辉夜姬的对立面？
谈话。
千手扉间的思绪定格在了他与宇智波斑的那场日向即将算计他之前的谈话。
他主动询问宇智波斑是否要合作，就已经背离了他一贯谨慎又多疑的性格。
这种直白的询问是他很少用到的手段。
毕竟除了亲人之外，与他人的交谈与合作多存在心照不宣的利益交换和拉锯战一样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这一切也多以含糊曲折的言语呈现。
而宇智波斑断然的否决也表明了，其对这种合作一点兴趣都没有。且以他对宇智波斑的了解，在出口之前就已经明晰了这是一次注定失败的合作邀请。
那么，他当时为什么会询问宇智波斑是否要合作呢？乃至到后来一力推动他和宇智波斑合作之事。
是因为宇智波斑言称勉勉强强认同他的做法？
还是因为宇智波斑也认定大哥太过宽容，而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又或者是因为更早之前，他旁观宇智波斑和大哥的战斗并频频评判之时，宇智波斑怒到极致也没有对他下手的反应？
前两个疑问无需多言，木叶出现另一个铁血手腕的强者必然要比只有一个几近无限制宽容的大哥要强。
强大的武力和强者表明出的铁血态度是最直白的威慑木叶内部的弱者不要生出小心思的手段。
而后一个疑问则表明了：宇智波泉奈对宇智波斑的约束力足以让宇智波斑偏执的杀意按捺下来。
只要他不沾染木叶的权势，宇智波斑就绝对会信守对宇智波泉奈的承诺，不会对他下杀手。
哪怕他在宇智波斑面前对其冷嘲热讽！
一切都对上了。
宇智波斑扛着极度不稳定的精神状态表露出的对弟弟承诺的绝对遵循，才是他在考量之后认为宇智波斑不会对木叶下手的根本原因。
即便他先前并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但他无形中也在扩大宇智波泉奈的势力范围。
千手在宇智波泉奈手下，木叶在宇智波泉奈的掌控之中，宇智波斑可能敌视的一切都是组成宇智波泉奈权势的一部分。
幸好。
幸好！
饶是以千手扉间的心性，此时也不由得生出一丝丝后怕和庆幸来。
后怕于他在松懈之下竟然忽视了宇智波斑的威胁，更庆幸于他本能之中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偏离的道路已经无法再回到正轨。
帮助宇智波斑提升实力一事无法中止，而他贸然交付出去的信任到如今似乎也还没有被反噬。
千手扉间定了定神。
那么宇智波斑呢？
宇智波斑的态度又是从何时开始变化的？
这一点很好圈定，千手扉间想到了反过来算计日向的那一场戏码。
他直白展现在宇智波斑面前的药剂似乎就已经让其出离愤怒了，然而宇智波斑在后续地下监牢中却没有多余的动作。
思及被永恒万花筒写轮眼强制压迫沉睡之事，千手扉间不由得黑了脸。
而刨除地下监牢中宇智波斑借着和大哥是挚友的关系恶心他的事情，其余的言语之争根本不痛不痒。
千手扉间起初将宇智波斑并未趁机对他下手一事的原因定性为他是大哥的弟弟。
所以也如宇智波斑所说，看在和大哥的关系上，宇智波斑不会让他出事。因而他不能死在地下监牢，最好还能安安分分地等到他大哥自国都归来。
但是，宇智波斑若真这么忌惮他是大哥的弟弟这一关系，先前也就不会屡次三番地叫嚣要杀了他，乃至顶着两族无法结盟、战乱不休的可能局面也要杀死他了。
所以，宇智波斑对他莫名缓和的态度才是其在他落难之时并未落井下石的关键，更是其在后续他与日向对峙之中，隐隐放任他的所作所为的根源。
如此想来，先前他在大哥面前悍然脱口的言论何其愚蠢和无知？
宇智波斑向往和平，厌恶那些对木叶伸出的暗手。
他虽能帮宇智波斑斩断那些伸过界的手脚，但却并非唯一拥有这样的才能的人。
宇智波泉奈能做到，奈良鹿岛也能做到，乃至许多木叶之中次一等的聪明人加起来，也能做到。
宇智波斑追求更强大的力量，厌弃弱小且停滞不前的自己。
他虽能帮助宇智波斑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但宇智波斑自身就真的毫无办法了吗？
千手扉间不这么认为，拥有黑绝记忆的宇智波斑迟早能从浩如烟海的过往经历中找到前进的道路。
无论寻求力量的道路是正道还是邪道，宇智波斑停滞的力量终有变得更强大的一天。
所以，他凭什么认为实力远不及宇智波斑的他在宇智波斑面前能自如地活下来？
凭他对宇智波斑的利用价值吗？
不，远远不够。
还是凭宇智波斑和大哥的关系？
不，若宇智波斑真正想做一件事，就绝不会被友情束缚！
又或者是凭借宇智波斑缓和下来的态度？
不，人心易变。
将性命寄托在强者虚无缥缈的态度上是极其不可靠的，更是极其愚蠢的。
更莫说宇智波本就是情绪敏感偏激的一族，爱恨的转换可在一念之间，千手扉间从不觉得宇智波一族变化无端的情绪能够成为他保命的关键。
那么，什么才是他在宇智波斑面前保命的关键呢？
是宇智波泉奈。
是宇智波斑对宇智波泉奈许下的承诺：他不沾权，宇智波斑就不会动他。
是他先将千手交付到宇智波泉奈手里，后又推宇智波泉奈上位的举动。
宇智波斑希望他的弟弟在失去了万花筒写轮眼这样强大的力量，也再无由三勾玉写轮眼进阶到万花筒写轮眼的可能之后，也能成为天底下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物。
这点对宇智波泉奈的爱护和承诺，一齐组成了他如今能在宇智波斑面前自傲自得乃至嚣张妄为而性命无忧的保命符。
嘶——
千手扉间轻轻吸了一口冷气，重新梳理出的根源彻底打破了他的自以为是。
这道保命符牢靠却也脆弱。
只消宇智波泉奈对宇智波斑说一句：想要他的小命。
那么他就会再度陷入被无休止追杀的境地，想借助宇智波斑的力量处理掉大筒木辉夜姬的计划也会化作泡影。
宇智波斑是武力远远超出他的强者，更是精神不稳，随时可能暴起杀人的不稳定因素。
他应该找到确保他在宇智波斑手下仍旧能活下来的另一条道路。
那些自以为是的愚蠢挑衅和还击，还有浅显的试探其底线之举，自然也不能再做了。
那么，该如何寻到另一条道路呢？
千手扉间渐渐理出了思绪。
与套着虚幻枷锁的饥饿野兽同行的后怕消散，他将思考间脸上泄出的情绪收敛，撑着实验台久久不曾移动的身影也开始动弹。
他弯腰拔出钉入地面的手术刀，一个小型土遁将碎裂的岩石地面重新整平，复又起身利用小型水遁将沾染了尘土的手术刀清洗干净。
便在他用酒精棉球替一桌凌乱的实验器具消毒，预备将其归整入柜之时，地下实验室内响起了细微的翅膀拍打之声。
千手扉间察觉到了，却并没有理会，只按部就班地继续手中的动作。
地下实验室中也只有轻微的器材磕碰之声作响。
最后还是停在货柜之上的乌鸦按捺不住，扇翅飞到千手扉间眼前，甚至还嚣张地停在了千手扉间手中正在擦拭的器材之上。
“千手扉间，你的警觉性竟然差到这种程度了吗？柱间被你气哭了都还记得乖乖回火影办公室办公，你身为气跑柱间的罪魁祸首，竟然还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千手柱间还是要面子的，虽然那点眼泪在转身离开之时就憋不住了。但以他的实力，避开木叶大街小巷中的人群回到火影办公室自然不难。
但他的神色却决然瞒不过天上盘旋的鸦群，也自然就被宇智波斑见到了他从地下实验室出来后失魂落魄往火影办公室赶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