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Zero8
肯尼斯不会知道,最初的安卡温和善良、真诚礼貌,不仅鄙视在背后推人下去这种行为,还会第一时间充满同情心地去扶起他。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性格。”
“什么之前?醒来发现自己被送人流浪千年之前?”
安卡听出格兰并无责备之意。
“你之前也不是这样的性格。”
它临走前说。
“你倒不如变回去。这样在我提之前,那颗蓝石就不会妥帖的挂在你脖子上,而是会掺在因果的骨灰里。”
它帮助他成神,是想超越庸常,拥有更广阔的视野,看到前所未有的风景。
他给了它永恒的容器,唤醒它,送它到死神手里,然而它虽然想要那些,它还想要有他见证。却也是勉强。
因果离开、去往下一个轮回后,他还会在那个世界独自待上个千年万年。能常伴他身边的唯有孤独。
安卡都明白。可是它恨他这样,还觉得他要神堕是糟蹋它的心血。
它察觉自己这种心理,似乎是出于将他视为自己的造物。
而事实上正相反。
在他还是人的时候,他就做了造物主一样的事;把它从衰老的黑狗身躯中拽起来,给它超出一般人类的智慧,造出了它的灵魂,引导它独立面对人世。
正因如此,它无比珍惜爱重自己的灵魂,到了求全责备的程度。倾尽全力铺路助他成神,也存着让他永恒保存自己灵魂的心思。
看他和因果重逢,它意识到,自己不该,也没法干涉他。这个想法让它感到压力和焦虑,甚至绝望。
如今心理上仍依赖他的自己,是反常也是糟蹋了他的心血。
它的灵魂出了问题。
回英国的航班最近也要几小时后,肯尼斯一秒都待不下去,提前去了机场。
由于不清楚肯尼斯就此退出,迪卢木多会被如何处置,格兰打算跟索拉乌谈谈。索拉乌也正有此意。
为防备敌人突袭,迪卢木多灵体化守在楼层入口。
“超凡才能带给他的是高傲和耐心缺失,高贵家世和天资让他极少受挫。如果触犯他魔术师尊严、让他损失惨重,说不定他会斗志昂扬地反扑,这样丢丑就只会让他丧气想逃。”
索拉乌立在阔朗的落地窗前,拎着红酒杯,杯中的酒已然见底。
“知道第一道令咒用在哪吗?”
东西不多,早已打包妥当堆在门口。
“我让迪卢木多告诉我你们的事。他说得好像对那段历史一知半解一样。肯尼斯回来我才知道如果不是令咒,他可能一个字都不会说。不是很奇怪吗?”
索拉乌将宝石红的酒举至自己同色的发边晃了晃,召门口的格兰过来。
“传说中你半逼半诱引他叛逃,我以为他对你有怨,心中很是存了一番希望……直到看见他与你重逢时的样子。”她嘴角含着自嘲的笑意。“接着我还看到了他的记忆。”
契约使然,御主可以通过梦的形式连上从者的记忆。
“他死前最想见的是你。”她斜着眼睛看着格兰走近。“那时你在哪?为什么不跟他回国?”
格兰来到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窗前,夜幕下的钢铁丛林闪烁着密集的灯光,呈现出反自然的美感。
“我在找提尔纳诺的路上。”
“你明知他会一去不复返,为什么不阻止他?”
“我阻止了。”
“不要去。你只说了一遍。”
“对要去的人,说一遍和一千遍是一样的。”格兰耸肩。“何况他若是死在我身边,那么最大的遗憾就会变成没有应芬恩的召令,回去尽忠了。”
索拉乌想了下,发现真就是这么回事,不禁嗤笑一声:“多么好的人,骨子里都贱。”
“我倒觉得是种还算合理的贪心。”
索拉乌将残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问他要不要,他摇头。
“其实我对你非常的不明白。”
酒精让她情绪松快,她目光不带恶意地打量着他。
“爱的人走上绝路,怎能不为所动?肯定是因为你自私,你不怜悯他,吝啬付出实质的感情和行动。”
索拉乌说着,含了一大口酒缓缓咽下去。眼睛盯着他,似乎期待他的反驳。而格兰不置一词,她有些泄气。
“后来我突然发觉,自己对你的这种批判和指责有些熟悉。我想起看过的一部电影。与男主角感情甚笃的女主角,在男主急病去世后,重新开始生活。里面有段情节是她自杀未遂,我无比希望电影就在她自杀那一幕结束。
“现在我知道了,爱对方如同爱自己,对方死去就像自己被劈去了一半,那固然是爱,无与伦比的深爱,但似乎不是健全的爱。多少有点病态。
“给予索取和占有欲、嫉妒心等等,我想象不出没有这些的爱是什么样的。所以就像厌恶没有同情心的人类一样,我厌恶你爱迪卢木多的方式。”
她挪开的眼睛无焦点地望着前方。
“没有偏好的理性,却没有逻辑,类似露珠落到额头正中时的那一点灵犀,太形而上,太接近神灵了……为什么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爱?”
玻璃映出她的倒影,倒影中有数不尽的冰冷灯火。
“大概是雪盲症的原理,而我不能因此说雪比雨邪恶,就同样不能说神之爱逊于人之爱……”
沉默许久,索拉乌目光恢复焦距,忽地转向格兰:“酒喝多就容易舌头打结这正常吗?”
“正常的。”
她扶了扶晕晕乎乎的脑袋,把迪卢木多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