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汹涌(9)
【你轻轻撚起一盏白玉杯,将里面的金樽清酒一口饮尽。】
警视厅的年假刚过,你却刚结束任务,正在北海道某间安全屋里落脚。
隔着安全屋外的小窗,寒夜冰冷的春雨被渐起的呜咽风声卷带着扑簌簌敲在窗玻璃上、也敲在庭院里月桂刚刚生发的新芽上。
一时间,繁密的雨声笼罩了天地,只余下室内一片静谧。
桌上一只酒瓶,却有两只酒杯。
你看着对面的空杯,擡起手为自己斟满酒,又饮下。
冷冽的酒液下肚,泛上烧喉的痛快。新泻清酒绵长入理,却并不乏力,胃袋里些许热力随着杯酒渐从骨头缝里升起,在细雨寒夜里,似乎连这连日的奔忙添上的那些新伤也不那样恼人了。
一副完整的日本区域电子地图白惨惨地打在屋内的墙壁上,紧挨着旁边寒光闪闪的枪|械架和码放整齐的外伤绷带。
地图上标注着的大大小小地组织据点的各个鲜红欲滴,现在已经探明的组织组织基地自东京本州范围向外发散而出,横贯关东关西,又在九州四国为末梢连成一片,就像巨大的蛛网般牢牢地笼罩住了这个国家的大片土地,一眼看上去简直透不过来气。
这其中,北海道的区域,红点却尤其稀疏。
少顷,雨声稍歇。
“扣扣扣。”门外有人两长一短敲过三声,听见你的声音后推门而入。
“青山。”
“先坐吧,黑田。”
你伸伸手指向对面的位置,那毁去了半边面容的男人干练又沉默地在那椅子上坐好,他身后跟着的娃娃脸公安冲你一笑,露出下方两颗明晃晃的虎牙。
“那就让我来为二位斟酒。”仿佛永远带着张笑脸的砂川司就像个不知愁的少年人那样轻轻垂手执起酒瓶,斟满了你对面的空酒杯。
黑田兵卫却动也没动桌上的酒杯,只是毫不拖泥带水地开始了汇报:
“组织那边的计划很顺利,前日影山千鹤已经和诸伏景光接上了线,东京他们的情报据点正换上了我们的人手,已经赶在组织的人进行清查以前、彻底将有关于诸伏景光的伪造身份和相关纸质资料替换了进去。”
“另外,目前追得最紧的行动组代号成员是琴酒与伏特加,预计三日后,围剿他们的行动组代号成员会增加至九人。”
“底层成员的动向?”
“已经被彻底调动起来了,本州岛范围内的组织底层成员或多或少都收到了消息,要做什么新的安排?”
你摸了摸下巴,思索一番、最后还是摇摇头:“还按照先前的计划不变,全体成员都往北海道这边牵引转移。是时候了,看看这个远离京畿的地、组织到底在藏些什么东西。”
你说着,点点地图上北海道周围红点最为稀疏的一片区域,“室兰港周边尤其要仔细清查,这么些年不用说关东、关西,就是九州、四国岛那边各个基地也基本摸得清楚,唯独北海道这几个大港插不进去人手,我怀疑这边在藏什么危险的东西,而且很有可能是——军|火。”
“弄不清楚这个,我们永远没办法对组织进行清算。”
“我知道,三日后等到执行组的鬣狗们聚齐了我就把人往北海道这边引,到时就能看看跳起来的都是些什么鬼家伙了。”黑田兵卫毫不犹豫地说,露出的那只独眼深邃却也锋利迫人,那
“好,交给你了。”你笑起来。
黑田兵卫顿了顿,林林总总地又把其它工作事无巨细地又说了一遍,待到所有的环节都安排妥当,才终于停下了话头。
面前,半生辗转沉浮的中年公安看了眼窗外渐渐停下的冷雨,背后的肌肉却肉眼为不可察地放松了少许。
作为这些年你在公安部里的最重要的盟友之一,也是秘密的分享者,哪怕这个男人日常都是这副能吓哭小朋友的严肃样子,可他仍是少有地能闲聊两句的家伙。
“好了,公事聊得差不多了,喝酒吧。”你笑了笑把桌上的酒杯推给对面。然后伸手关掉白惨惨的投影,取出软盘手指发力、将藏有战略级情报的设备捏成了一堆看不清楚形状的碎块。
黑田兵卫侧头望你一眼,却也不推辞,只是摩梭着酒杯的杯沿,半晌才擡眼问道:“舍得吗?那个诸伏景光,是你带出来的学生吧。”
“你可真会戳人肺管子。”你又灌了口酒,却觉得神思越发清醒。
是的,近日里对组织清剿的最重要的一项计划就是围绕着你的学生诸伏景光展开的,且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了。
你们通过多方手段,借着之前被害身亡的组织卧底“三友大辅”的手,终于成功把一份精心伪造的“公安卧底名单”传进了组织手里。
这样,诸伏景光的身份就变成了一个明晃晃的靶子,无论是否相信你们为他罗织的卧底与反卧底的身份,组织明面上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清剿这个与公安联系颇深的叛徒。而你们之后就正好能借着这场大追逃引发的混乱,沿路把组织原本深藏的各种布置给挖出来了。
就比方说北海道这边,如果“组织的头号叛徒诸伏景光”逃来了这里,那么自上而下,组织从高到低的成员都会不由自主地动起来,最后公安查起来轻松愉快,正好一网打尽。
说起来轻轻巧巧,可谁能看不出这桩计划里的凶险?更何况是深陷其中的诸伏景光?哪怕你亲手拟了千万种应急预案,可仍旧不能保证最后能把你的这个学生囫囵个地捞出来。
至于舍得不舍得……?
呵、你的舍得不舍得又有什么用处?
警备局里人人都艳羡至极,知道的都说你携恩图报,在警校时就把诸伏景光这位特事课公安死心塌地收在了自己麾下。现在,竟然连这样危险的任务都能毫不犹豫地替你完成,到时候成功了,你自然是荣光加身、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大笔政治资本。
可他们都小看了他,小看了名为诸伏景光的公安。
他觉悟是为恩情,可他的信念,从来都只为公心。
卧底就是火中取栗、九死一生,而这本来就是为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为正义、为民众、为铲除罪恶、为那朗朗清明——,他满心赤诚。
说舍不舍得,真是可笑。
你仰头,将杯底一饮而尽,咧开嘴讽笑:“嘿,若是有半分可能,我压根儿就不曾想过要让学生趟这趟浑水。可我阻止得了一次、两次,又能次次都阻止吗?”
你把杯子撂回桌子,
“说舍不舍得真是看轻了他,终归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黑田兵卫闻言皱起的眉头舒展了少许,他抿一口酒,只是道:
“所以你舍不得。”
你哑然失笑,半晌才叹了口气,“哎,学生都是债呐。”扭过头干脆拷问起了你的另一位下属,砂川司。
“伊达航那边最近怎样?组织还是不肯松口?”
砂川司再次把酒满上,退后半步说:“是,伊达警官与组织的牵扯比我们预想中还要深很多。这些年估计是因为北代浩警官殉职的缘故,他林林总总查出了不少组织本想隐瞒下去的旧案,已经触及到了部分人的神经。另外,经过我们的线人传回的消息,说是负责伪造各类身份证件的‘菅原龙一’死前很可能整理有一份带有照片标识的组织成员名单。”
“对方不仅不想松口,而且似乎已经通知了代号成员来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