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父亲的目光是那种温和却又不失理性的审视,那女人的目光便已然不再能用简单的修饰词来形容,这更像是某种铺天盖地却又无可捉摸的冷风或是日影,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身体,将人从内到外都过滤个干净。
尽管工藤新一并不是罪犯,也毫不需要隐藏,但因为他那种希望偷偷跟着他们观摩破案的小心思,贸然对上这样的目光还是不免心里发虚。
不行,还没说话就先矮了一头算什么。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工藤新一颇有些别扭,心里也升起了些警惕。
如果这样一个人走上犯罪的道路……真的有人能将她绳之以法吗?
他东想西想了一瞬,随即定下心神,做好了准备从女人口中听到责备、管教或者是任何催促他离开现场的话语——
“啧,一个好奇宝宝。”
但她没有。
眼前的金发女人啧了一声,脸上却并没有任何的惊讶或是气恼,只是淡淡瞅他一眼,似乎能在办案现场逮到他这个刻意隐藏的未成年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接着,她并不多么温柔地大力揉了把他的脑袋,回头竟朝她身后的某个青年喊道:“诸伏,待会儿带我们这位好奇宝宝去一道听课,当然,站在警戒线外。什么地方不要碰不要乱走就不用我再叮嘱了吧。”
“放心吧,青山教官。”那个眼型非常标致的青年从维持现场秩序的人群中抽身出来,回过头应了一声。
欸?
听课?听什么课?话说真的就这么让他在现场待着了?
工藤新一皱起眉头,有些纠结。他倒也不是没看过取证现场,但这么坦然大方的本来就少见,大多数警员一看他是小孩子、哪怕面上温和,行动上也巴不得把他轰得越远越好,就更不要说像这位“青山教官”这样专门指派警员在身边照顾他,让他旁听了。
或许是他脸上的惊讶表现得太过明显,女人扬了扬唇,露出个不那么温柔,却格外干净利落的浅笑。她又揉了把他的脑袋,便转身去忙现场的事。
这时候,鉴识课的蓝帽子警官们刚刚拎着箱子走进冰室来到现场,见已经有一片区域围好了黄线,人群也都安稳地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他们取样甄别,不由得舒了口气似地点点头,面上扬起了一个笑脸。
“青山教官,您也在啊。”鉴识课的领队很是健谈,大概还是这位教官曾经教过的学生,一见到女人便惊喜又紧张地打了招呼。
金发的教官闻言眨眨眼,顿了一下,朝他指了指满满当当坐了两桌子,正眼巴巴地瞧着他们的十几二十双迫切的眼睛,热切道:“啊,是熟人就好办了。”
工藤新一觉得有些好笑,连他这里都感受到了为首的鉴识课警员扑面而来的压力山大、看见了他那抽成了老旧彩电的哀怨眼神,但这位教官却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地只装没看到,只鼓励似地拍着人的肩膀道:
“那就辛苦你,在取证的时候给他们做个示范,顺便把各类器械和留证规则也跟你这群师弟师妹们讲讲清楚,省的人一投进局里就两眼一抹黑,在现场给犯人坑了或是破坏了证据都不清楚。”
她说着,愣是把突发事件的现场痕检处理当场给开成了东京警视厅警察学校的外展实践教学课。
哦,他现在也成了学员中的一个。
小侦探在心里想着,脸上却露出个自己都没察觉的、真正全身心投入所喜爱事物中的灿烂微笑。
于是,在受他爸妈所托的阿笠博士、代表铃木父母赶来的铃木绫子与满身酒气的毛利小五郎先后到达这家冰室的时候。
工藤新一已经在兴冲冲地拿着紫光灯测试不同粗糙程度的凹凸表面对于指纹的留存能力了,惹得旁边即将收队的鉴识课警察并一众警校生们齐齐夸他天赋卓绝,眼神热切到恨不得当场跨过国中、大学直接帮他报考警校。
等小工藤晕晕乎乎地跟着一众警校生们出了冷饮店门,要和他们说再见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三两步蹬蹬蹬跑到那个正要坐警车直接去警署的金发教官身边。
“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任职?”他皱着鼻子,勉力作出一副最郑重最认真的姿态,朝人伸出了手,“我叫工藤新一,目前是帝丹小学五年级生,未来一定会成为一名像福尔摩斯那样厉害的侦探!”
眼前的女人上下打量他一番,似乎很认真地评估着他的能力,随即才微微弯身,把手搭上来用力地与他相握。她的大手几乎能完全包裹住他的小手,可比起不对等,工藤新一却出奇地只从她的神情与目光甚至是身体语言中感到了郑重。
“我是青山口口,目前在东京警视厅警察学校任警用擒拿术教官。以及,祝你能始终坚持理想,保持热忱。”
闻言,工藤新一无比灿烂地笑起来。
心里像是满溢出一个飘飘然的大大气球,直接把胸口撑得满满当当,未来的名侦探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莫大鼓励。
“当然,我一定会的。”
虽然对于面前的人来说,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小屁孩,但他的话语、他这个人,却有在被对方这样重视、认真地对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