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1 / 2)

第126章

宋辞将“名正言顺”四个字咬得很重。

那家丁闻言,当即凑回到她跟前,态度一改方才的趾高气昂,缩起脖子,活像只淋雨的鹌鹑。

他似乎是怕宋辞告状,强装镇静地向陆行川禀报:“大公子,方才这位姑娘来寻您,奴才说您外出办事去了,让姑娘先等一等,刚好这时候您就回来了,嘿!还真是赶巧……”

“胡说八道!”何盼厉声打断了家丁的话。

不过呵斥完毕后,也就仅此而已,盼盼并没有选择凭着性子大吐为快。

她是直率强悍,又不是鲁莽失智。

在京都城这片土地,能离开家独自闯荡并站稳脚跟的,每一个都是人精。

更或者说,相比于初出茅庐不懂规矩的“民女宋辞”,她何盼,京城人士,是最贴近权贵,也是最了解权贵间弯弯绕绕的人。

有些规矩和为人处事她从小到大耳濡目染,所以很多时候显得比宋辞要聪明圆滑。

原本宋辞还担心盼盼得理不饶人,借机闹起来。

到时候以陆行川的脾气,这家丁肯定是难逃一劫。

虽然宋辞并不同情他,但她始终认为,告状,是所有解决方式当中最差劲的一种。尤其是当面去戳破一个人,很容易令其生出扭曲恶毒的报复心理。

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怕的就是遭到日后的算计。

所幸何盼还是有脑子的,懂得点到为止。

呵斥过后,她狠狠白了那家丁一眼,彰显足了翻身的暗爽。

至于银子,若他没主动提出来,盼盼也不打算死缠烂打去要。

反正宋辞如愿的搭上了恒宁侯府的公子,听话音还是府上的嫡长公子……

有这样强硬的后台,区区一角散碎银两,就当成是她卖给宋辞的人情罢了。

若宋辞懂得感恩,待来日扶摇直上,回馈给她这个患难挚友的又怎是数目所能够衡量的?

将多事的家丁呵退,何盼用眼神示意宋辞继续说下去。

几人一来一往,叫陆行川从中看出些许端倪,渐渐收起笑脸,凝紧了眉心。

“我没回来之前,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家丁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呼吸急促眼瞳瞪大地看向两个姑娘。

宋辞没承认,也没否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陆行川微微压下身躯的高度,歪着头去看她,耐心地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些相关的情绪。

“好啦。”盯了片刻,他柔声启口:“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边喝茶吃点心,边慢慢说,好吗?”

宋辞终于从思绪中回神,冷不防擡起面庞,水杏般的眼眸直直望向他。

那一刻她是迷茫的,所以懵懂是真,单纯是真,对他的吸引也统统是真……虽然,这一切她自己毫无察觉。

她只是倔强地摇摇头:“能见到你就好,至于入府,那就不必了吧。我不是客,贸然登门名不正言不顺。”

陆行川随着言语,动作自然地向上扬了扬左手:“我身为这恒宁侯府的半个家主,亲自邀请,亲自迎你进门,我看谁敢说名不正言不顺!”

宋辞扫了家丁一眼,依旧固执道:“我不懂你们权贵人家的规矩,听说,只有提前约好,持着请柬,再或是给簿子挂上约档,才是最合乎礼节的登门拜访。”

“所幸今日遇见你,免得我继续问询无门。咱们先相约一个彼此都得空的日子吧,你去我暂住的客栈也可,我拿着请柬登门也可。”

“到时候,也算得上合理合矩,不会惹人平白嚼舌根。”

陆行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几番,终究还是将心底的激动压下,叹了口气。

回归到这座府邸当中,他再非往昔北境的肆意少年。

他比谁都清楚京城被怎样的天空所笼罩,更清楚由脚下泥土所滋生的根茎,会长出怎样的枝桠。

一定是谁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才会这样。

罢了,既然她这么看重所谓的“名正言顺”……她想要,那他竭尽全力给就是了。

“这样也好,那便按照你说的去做吧。”

“我先送你回去,明日一早派车轿送去请柬,待你梳洗打扮完毕,直接载你来侯府。”

“你在京中寻到住处了吗?要不要我帮忙安排一间酒楼的上房?”说着,他莫名提起了兴致:“不然我请你吃酒去吧?晚点再到洮江看灯,明儿咱们打马球,后儿个听戏!你喜欢到郊外放风还是安静些在屋中打叶子牌?我跟你说,京里的消遣可太多了,准保能挑到你喜欢的……”

陆行川自顾自畅想起了两人后续的美好行程,一时间嘴上开始滔滔不绝。

他越说越高兴,倒是把身后几个随行的小厮吓得不轻,连忙颤颤巍巍地弱声劝告。

“少主子,您不是跟刑部礼部几位大人们约好了吗?近几日都排得很满,怕是抽不出空闲来啊!”

陆行川浓密且走向清晰的剑眉一蹙,不耐烦道:“都推掉!”

“那怎么行啊!还望少主子三思……”

此话一出,边上跟着的不管是侍读,护卫,还是伺候起居的小厮,就像是疾风吹过麦穗一样,呼啦啦弯倒了一大排。

宋辞可不想当他们口中的“祸水”,连忙识趣劝道:“我在京中又不是只停留一天两天,若要游玩,往后寻个彼此都得空的日子就好,陆公子千万莫要因此耽搁了正事!”

“不耽搁!”陆行川极力解释着:“无非就是走个过场,没有我,旁人去谈也是一样,不打紧的!”

她没有因他的热情感到高兴,反倒诚惶诚恐:“不行,你可千万不能这样!”

“越是走过场,就越需要合适的人,用合适的身份去做。你嘴里号称着是半个家主,享受着身份带来的优越,当然也得担负起相对应的责任,否则往后还怎么树立自己的威严呢?”

“什么家主不家主的!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他的满腔真情,在一众下人面前亦表达的毫不避讳:“若非你当初的开解,以及我母亲为难你时我的无计可施……要不是这些,我根本就不会选择重新回到侯府!”

“说是因为你才回到都城,或许有些太给你压力了,好似我遭受的这一切都要由你来承担似的。”

“我做这一切,拼命地学着成为独当一面的侯府少主,这是我自己的意愿,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初衷,只是为了再见到你时,自己可以多一份底气,也有了庇护你的能力。”

“所以当你与这个身份同摆在一处,我自然会觉得你比它更重要。因为若没有你,我便也不会去选择过这样的人生。”

他低下眼帘,摇摇头颓笑:“说来冒了很大的险。”

“留下,一个被家族裹挟的纨绔,给不了你任何层面的帮助,还总是让你因我受到迫害。”

“回京呢?看似去顶天立地,掌握主导,实则将你一人抛在了北境。中途会不会遇逢良人,会不会成亲生子,这都尚未可知……”

“甚至,我怕自我们北境一别,此后再无相见的机会……你也永远不会知道我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写下那封信。”

“有幸上天眷顾,终究还是让我们再次重逢。”

“所以小辞。”他擡起眼眸,灼热地注视着她:“你大可不必那么疏远,让我为你安排好在京的衣食住宿,一切日程,再让我同行,可以吗?”

见他用情至深,还以为是自己的邀约得到了她的回应,暗自感恩庆幸……

宋辞心间生出无尽愧疚的同时,亦感到几分压抑。

该说他是单纯坦率呢?还是暗藏心机呢?

就这么明晃晃地当着所有人的面,不加掩饰地掏肠倒肚……昭告天下似的宣布:我,陆行川,心悦于宋辞,并且是为了她回到侯府,待掌权后最大的愿望就是护着她,与她长厢厮守。

如此一来,宋辞的心意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他是权贵,她是平民,他是男子,她一介女流……落入世人眼中,她失去了所有自由选择的资格,不能也不配去拒绝,似乎暗中被敲定下了归谁所有。

这种感觉非常的不适,且有口难言。

但鉴于两人从前的相处,她认为陆行川并非刻意。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像极了忠诚天真的大狗狗。遇到喜欢的恨不得将心掏出来捧给对方,一边任心脏咕咚咕咚地跳动,一边用亮晶晶的大眼睛期待地注视着对方。

可他越是表现的真诚,宋辞就越是惭愧。

要怎么跟他说,她其实是跟着萧承钧回来的呢?

他是陆行川的伴读,两人亦是好友。而且他身陷计划,得不得成尚未可知……她该怎么说清这一切呢?

半晌,宋辞轻叹一声,决定先将探听消息的事放到一边。

来之安之……围绕着萧承钧的事不是一天能解决的,她也不会那么快离开京城。那不如按部就班地继续过生活,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她劝陆行川道:“可是既然选择回到这里,决意撑起这一切,做了当然就要做好呀。”

“为了我而回来,见到我又将本做的好好的抛掉,这不仅本末倒置,更是彻彻底底的前功尽弃!”

都说忠言逆耳,可听进陆行川耳中却极为受用。

他莫名喜欢这种被她管束着走上正道的感觉。

虽然宋辞不认为自己在管束说教,当然她也没那个资格。

同样,陆行川也并不觉得仕途是属于他的正道……

但心悦之人说什么都是对的。而且在世人眼中,纵马欢歌快意江湖,总是没有高官福禄权财加身更让人认同拜服。

于是他便也甘之如饴。

他真的很希望有一天能够扫清障碍,执掌侯府,迎娶她做侯府的女主人。然后心满意足地听外人说:你看侯夫人啊,真是个世间鲜有的奇女子。不单单人生的美,还把侯爷那样一个纨绔管教的如此上进,夫妇二人琴瑟和鸣……

所以,想了想,陆行川不甘又乖巧地点点头:“好吧,我去做正事。”

说完,紧跟着求证道:“你还要在都城停留几天对吧?不会那么快离开的,对不对?”

宋辞嗯了一声,答道:“家里出了点变故,所以离开了北境,往后准备搬到京里,能混的下去就不走了。混不下去嘛……到时候再说。”

“真的?”听到她不走了,陆行川眼眸一亮,言谈举止无一不表现得很惊喜:“真的吗?真的要留下了?”

“对。”

何盼在旁帮着回答:“千真万确!”

“那我就放心了!”陆行川露出近些时日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明朗而灿烂:“我先将手里琐事处理好,你一定要等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