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餐桌的苏俊,望着满桌珍馐,终是轻笑一声,
“人间有味是清欢。”
疤脸叔不愧是人精,一下也明白了苏俊的意思,瞪了一眼赵师爷,这个自己一手提拔的掌柜。
轻轻的转头对着苏俊说道:“姑爷,这些都是奸佞秦半城‘孝敬’的......咱们只当不知,尝两口应个景?”
这满桌山珍海味,让苏俊心中却似压了块巨石。
这民国乱世,自己虽能享尽人间至味,可天下间,多少国人还在忍饥挨饿?
他自知或许有些愚钝,却始终记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箴言。
这一口珍馐入喉,怕是也品不出半分滋味。
莫雨薇攥着帕子的手指骤然收紧,目光像被磁石吸引般凝在苏俊身上。
她看着爱人喉结滚动,显然在极力克制情绪。
苏俊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暗潮,再抬头时已恢复温润笑意:“叔,这些珍馐确实诱人,我也想吃。”
他用银箸轻点盘中熊掌,声音却愈发清浅,“不过那菜园里新嫩的时令蔬菜,也颇为诱人的,而这些倒不如转卖给需要的人,也算物尽其用!”
疤脸叔咧嘴大笑,口中镶着的大金牙在烛光下晃得人眼晕:
“姑爷说得对!咱下不为例!今儿咱们就破个戒——”
话音未落,他已用象牙筷狠狠戳进盘中象拔,油脂顺着筷尖滴在自色桌布上,发出"滋啦"声响,
“趁着热气,快尝尝这南洋来的稀罕物!”
赵师爷眉眼弯成了月牙,银勺在青瓷碗里划出清脆声响,三两下便盛满肥嫩的羊肚菌。
他半躬着身将碗推到苏俊面前:“东家这话说得在理!”
声音黏腻得像浸了蜜,
“姑爷就赏个脸,就当是给小的们个面子——这菌子配着老母鸡了整整三个时辰,凉了可就糟蹋啦!”
苏俊垂眸盯着碗里油光发亮的羊肚菌,喉间泛起苦笑。
赵师爷谄媚的笑纹与疤脸叔大金牙的冷光交织成网,将他困在奢靡的宴席中央。
恍惚间,他想起民国各处饥民啃食树皮的惨状,与眼前珍馐形成刺目的反差。
“真是痴人说梦。”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在这群踩着白骨发迹的狠人面前谈悲悯,可不就像对豺狼念佛经?
最终,他阖上眼,胡乱夹起一箸菜肴送入口中,辛辣的滋味呛得眼眶发酸,却再分不清是调料的刺激,还是心底翻涌的悲凉。
欧式的餐厅木门“吱呀”推开,裹着荷花香的风卷进一抹白色的奥黛。安南少女阿阮发髻微乱,胸脯剧烈起伏着:“掌柜的,电话……”
疤脸叔的象牙筷重重磕在青瓷碗沿,油渍未擦的嘴角扯出狞笑。
他利落地抹了把嘴,金牙在灯下泛着冷光:“八成是小三儿审出结果了!”
肥厚手掌拍在桌上,震得满桌碗碟轻颤,“姑爷慢用,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人已旋风般卷出了餐厅,靴子踏在木地板上的“咯吱”声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