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攸年神色已变,眼底闪过一丝阴翳,语气却平静地道:“你还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言。”
付钰书冷笑:“你也配与我谈条件?要谈也该是萧秋折来谈,你算什么东西?”
付钰书开口骂人,张攸年却不为所动。
付钰书继续道:“我知你心中所想。但你若执意不退兵,待到明日天亮,你那些罪证便会直达朝廷。罢官事小,杀头,可是连命都没了。”
烛火在二人之间摇曳,映得付钰书的面容忽明忽暗:“张攸年,你苦心经营多年,当真甘心就此功亏一篑?”
张攸年听闻这话,虽表面平静,眼神却已有微动,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腿边的衣袍。
“不如这样……”付钰书忽然一笑,执起桌上的茶壶,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茶。又从袖中取出瓷瓶,将毒药倒入茶盏,“这里头是剧毒,你若敢饮下,我立刻放了青妤。”
付钰书在一步步紧逼。
张攸年眉头紧锁,看着那杯毒茶,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怎么?不是说爱晚青妤至深吗?如今连死都不敢?用你的命换她的命,不是很划算吗?”付钰书语带讥讽,“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给她当情人吗?连杯毒酒都不敢喝,张攸年,你怎么这么虚伪呢?”
付钰书一顿冷嘲热讽,张攸年依旧不反驳,只是盯着那杯毒茶未动。
而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接着就见一个身着铠甲的身影跨步而入。
“让我来喝。”
话音未落,一柄飞镖“嗖”地擦过付钰书面颊,深深钉入一旁的梁柱上。
付钰书手上一颤,茶盏险些跌落。他猛然擡头,只见萧秋折一身染血战甲,风尘仆仆地立在了门前。
“你……”付钰书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望着来人。张攸年亦是震惊起身,目光落在萧秋折身上打量。
边关战事吃紧,各路杀手环伺,萧秋折竟能全身而退,还这般迅速地赶回了京城?
房门被关上。
萧秋折战甲未卸,面上还带着战场上的风霜与血痕,目光冷然地盯着付钰书。
付钰书呆愣了片刻,强自镇定地取出两个茶盏,将毒药尽数倒入两杯茶水中。
“来得正好。”付钰书阴冷一笑,“既然晚青妤不愿随我走,那今日我们三人便同赴黄泉。”
他将其中两盏毒茶往前一推:“你们先饮,我自会放了她。横竖,我活着也无甚意思。”
张攸年望了眼毒茶,未动。
“怎么?怕了?”付钰书眼中癫狂更甚,声音陡然拔高,“口口声声说爱她,如今连杯毒茶都不敢喝?”他指向楼上,“她现在就在我的人手里,只要我一声令下……”
他话音未落,萧秋折便大步上前,一把抓起毒茶一饮而尽,随后捏碎手中杯盏,道:“付钰书,当年没取你性命,当真后悔至极。”
付钰书未料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把毒茶喝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张攸年亦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该放人了吧?”萧秋折冷声问。
付钰书默了一瞬,显然有些被惊住,而后他看向张攸年,不准备放过他:“张攸年,该你了,只要饮下这杯,我立刻放人。”
张攸年不想付钰书还不肯罢休,他沉默片刻,走上前,望着那杯毒茶,面露迟疑,缓缓伸出手。只是还未触到茶盏,萧秋折突然抢先一步,端起他那杯毒茶再次饮尽。
萧秋折再次捏碎杯盏,手掌里嵌入碎片已经开始流血,他并不觉得疼,而是道:“我的妻子,我来护。”
他连张攸年那杯也喝了。
付钰书怔在原地,望着眼前这个历经沙场的男人。数月征战让他褪去了往日的儒雅,眉宇间尽是肃杀之气。战甲上的血迹未干,更添几分慑人威严。
然两盏毒茶下肚,他竟面色不改,只是眼神愈发凌厉地道:“毒已饮喝,现在放人,尚可饶你不死。付钰书,你爱慕晚青妤本无过错。错就错在,你竟拿她的性命作要挟。我一次次容你,就是不想让我手上沾了你的血,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未免太不把我们当人了吧!”
他望了一眼桌子上最后一杯毒茶,冷笑一声:“要死是吗?毒茶我已喝,你怎么不喝?”
萧秋折愤怒起来,周身的压迫感震得人不敢心头发颤,付钰书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喉头滚动着没有回答。
“怎么?还不肯放人?嫌我喝得不够多?”萧秋折话音甫落,已端起最后一杯毒茶仰头饮尽,而后将空杯重重砸在桌上,“现在总该够了吧?”
三杯剧毒茶,萧秋折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地全部喝下。
付钰书望着他,心神俱震,这一刻也终于明白晚青妤为何会选择眼前这个男人。生死关头,萧秋折毫不犹豫以命相护,而那个口口声声说甘愿做情人的张攸年,却一直踌躇不前,为了自己的算盘,连兵都不肯撤。
房间里瞬间死寂。
萧秋折担心晚青妤,动身向楼上走去,结果却被付钰书一把拉住。萧秋折顿了一下脚步,而后猛转过身来一把将付钰书按倒在桌上。茶盏尽数碎裂,瓷片四溅。
萧秋折已经极力在忍耐自己的情绪,他了解付钰书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不让晚青妤受伤,他一直在忍,可眼下,他三杯毒茶已喝,他竟然还要拉住他。
“狗东西。”萧秋折狠狠骂了一句,火气再也压抑不住了,他死死按住付钰书,一拳重重砸在他脸上,“看来上次在宫中打你打的还不够狠,当时我就该废了你。”
他这一拳下去,付钰书顿时口鼻溢血。
萧秋折声音几乎嘶哑地喊道:“我警告过你,晚青妤是我的妻子,你休要接近她,结果你不但不听,还这般伤害她,你真是活腻了。”
说话间,他抓住付钰书的手臂猛地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骨头应声而断。
付钰书痛呼出声,还未缓过气来,又一记重拳已至面门。萧秋折这一拳用尽全力,连身上染血的铠甲都铮铮作响。付钰书半边脸顿时血肉模糊,一颗牙齿混着鲜血飞溅而出。
一时间被按在桌上的他如同死物般一动不动,任凭萧秋折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决,后又死里逃生的男人,此刻将所有的愤怒与心痛都化作狠厉的拳脚。每一拳都带着这些时日来的隐忍,每一脚都含着对爱妻的疼惜。
今日他非要打死付钰书。
而张攸年站在一旁,看着萧秋折染血的拳头一次次落下,竟不敢上前阻拦。时下他还在疑惑,萧秋折是怎么活着回来的。边关若是还未息战,他贸然回来就是逃兵。即便他在边关战胜,那么皇家派出去那么多人杀手要砍他的人头,他又是怎么应付下的。
时刻看着他这般狠厉的模样,忽然觉得,当初或许小瞧了他。
一个敢毫不犹豫喝下三杯毒茶的男人,愤怒起来简直比付钰书还要可怕。
此刻,付钰书几乎被萧秋折打得气息奄奄,却仍扯着嘴角冷笑:“萧秋折,你打死我又如何?你和晚青妤,本就是堂兄妹,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这是萧秋折和晚青妤的命脉。
萧秋折蹙紧眉头,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付钰书,除了这些龌龊心思,你还会什么?上次我就警告过你,你还敢胡言乱语,你怎么不听。”
萧秋折手劲很大,手背上已经青筋暴起,付钰书被他掐得面色涨红,依旧从喉间挤出一些字:“你,自己,也信了,不然,为何动怒,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这个时候他还在强硬。萧秋折掐着他的手剧烈颤抖,然后猛地一把将他甩开。
付钰书踉跄倒地,还未爬起,萧秋折已跨步上前,骑在他身上又是几记重拳。付钰书被打得口鼻喷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住手,否则我杀了她。”楼梯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萧秋折闻声转头望去,只见付钰书的随从正挟持着晚青妤站在楼梯上,锋利的匕首抵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稍微一动就能划出一道血痕。
“萧秋折!”
萧秋折回来了。
晚青妤激动地喊了一声,看到萧秋折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动了下身刚想挣扎,那随从立刻收紧匕首,吓得萧秋折浑身一震。
“放开她!”萧秋折怒吼一声。
随从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付钰书,道:“放我和公子走,我自会放了她。”
“好。”萧秋折一口答应,“我这就放你们走,你别伤她。”
随从见他说的认真,挟持着晚青妤,一步步从楼梯走下,要求道:“先撤兵,所有人退出客栈,然后备一匹马。”
“好。”萧秋折又毫不犹豫地应下。
而一旁的张攸年却急声道:“不可,他们是朝廷要犯,绝不能放走。”
张攸年还在衡量如何既救得了晚青妤,又能抓获付钰书。
但是萧秋折才不在乎什么朝廷要犯,他只想让他的妻子平安无事。
他转头看向张攸年,冷喝一声:“滚出去,此事由不得你插手。”
说罢,他一把揪起地上的付钰书,推给那随从:“人你带走。”
随从急忙扶住付钰书。
萧秋折大步出了房间,吩咐四周官兵:“放下兵器,全部撤退。”
这些官兵是张攸年带来的,只听张攸年的差遣,他们听后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动作。
张攸年已走出房间,却仍在犹豫。
萧秋折见他们不动,冷喝一声:“违令者,格杀勿论!”
他冷冷扫向张攸年:“包括你。”
即便张攸年此时已是二品官员,但是在亲王府世子面前依然需得顺从。最终,他摆手,示意所有官兵退下。
这时,方齐牵来一匹骏马,萧秋折将浑身是血的付钰书提上马背,对随从道:“放人,你们即刻可走。”
随从见萧秋折说到做到,将晚青妤推给他,立即翻身上马。
可就在此时,张攸年突然张弓搭箭,对准了马背上的付钰书。
刚扶稳晚青妤的萧秋折已经察觉,他手腕一翻,一枚飞镖破空而出,“铮”地一声击落了张攸年手中的弓箭。
萧秋折冷眼瞥向张攸年,而后吩咐方齐:“追上去,留活口。”